?。ê笔∽骷倚嵩敝飨?、宜昌市文联原党组书记兼主席、著名诗人刘不朽同志于2016年8月21日11时02分在宜昌市中心医院因病医治无效,不幸逝世,享年83岁。)
刘不朽先生生于1933年,湖北武穴(原广济)人。转业军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编审。曾任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乡土诗人协会常务副会长、湖北省民族文学学会副主任、宜昌市文联主席兼党组书记、《三峡文学》主编、宜昌市政协常委兼文史资料委员会主任。
其文学写作早期以诗歌创作为主,同时涉及小说、散文、文艺评论、影视文学、学术研究等多个门类。1957年10月,在《羊城晚报》副刊发表小说处女作《旅伴》,次年该作品被选入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春风》文集。1960年于《上海文学》发表诗歌处女作《夜闯南津关》(外一首)。1963年出版第一本诗集《山寨水乡集》(与管用和合集)。1965年被推选为湖北省代表,赴京出席全国青年业余文学创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在《人民文学》、《亚洲风物》(香港)、《星星》诗刊、《诗神》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全国各地报刊发表诗作1000余首。部分作品被选入《中国文艺大系》、《中国新诗大辞典》等10余部图书。出版诗集《歌满山乡》等8部,报告文学集《三峡奇闻录》等2部,文艺评论集《刘不朽文集》,学术论文集《三峡探奥》。另发表论文《巫术:楚艺术之起源》、《楚民族之图腾崇拜与图腾艺术》等多篇;其中,论文《诗经“二南”新论》获湖北省社会科学(论文)二等奖。发表及于各级电视台播出的歌曲130余首(作词),其中,《三峡船夫》等32首获相关部门颁发的金奖、一等奖等。组织、策划、创作并于中央电视台播出的影视作品有《葛洲坝交响大合唱》(与人合作)等5部。(《宜昌文艺典藏》“名人堂·作家”)
不朽先生:我为人为文之师
王作栋
?。醪恍嘞壬返炕?月24日上午结束后,下午即有《三峡商报》记者佘昌坤电话采访,该报26日推出了《此情成追忆 不朽化永恒》专版。现将采访所谈略加充实,如下。)
我在五峰文化馆工作期间,1974年起开办文学创作培训班,延请刘不朽先生授课,我因此与他相识。他遴选基础较好的作品进行评点,简明、直奔要义,对差的作品则不置一词,直率较真、不客套、不加掩饰。在创作、辅导之路上,刘不朽先生是我自此敬佩的老师,交往与年俱增,包括到他在医专的住处当面请教。在我工作的五峰、宜都、宜昌三个阶段里,我与先生的往来42年没有间断,他是我心目中为人为文之师。
文学创作六十年:
一靠禀赋,二靠执着,涉猎广泛,多有建树
刘不朽老师在创作初期尝试过多种文艺体裁,包括评论、诗歌、小说等。他最先变成铅字的作品是一篇短评,1955年发表于湖北文学期刊《桥》。1957年在《羊城晚报》上发表小说处女作《旅伴》,此作在1958年入选广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春风文集》。1960年,《上海文学》刊登了他的诗歌《夜闯南津关》。刘不朽老师30岁时,与管用和先生联合出版了诗集《山寨水乡集》(1963),这两位湖北省的年轻诗人开始让人刮目相看。
1965年,全国青年业余文学创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刘不朽老师被推选为湖北省代表出席?;嵘希崾读艘慌就篮系奈挠?,并从此坚定了他的诗歌创作之路。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对诗歌开始“入迷入痴”。这次大会后,他的诗歌作品不断见诸《人民文学》、《星星》诗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重要报刊。“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他出版了《三峡风景线》(1983)、《三峡之恋》(1988)、《山之韵》(1993)、《三峡梦 三峡潮》(1994)和长篇叙事诗《金翅鸟》等8本诗集。
刘不朽老师1958年来宜昌工作,他酷爱三峡这方热土,醉心于从传统的民间文化中吸取营养,是宜昌采风的先行者。从50年代末至70年代末,他深入民间收集民歌3000余首,并在此基础上精选出版了《鄂西情歌集》(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湖北分会刊印,1980)。他和来层林先生促进了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湖北分会在兴山县举办了湖北省第一期民间文学骨干培训班(1980),为几年后宜昌响应“中国民间文学集成”工程奠定了骨干队伍的雏形。他在1981年创办了《民间文艺研究》季刊,任主编(责任编辑王志琦),使宜昌成为全国地市州民间文化研究的排头兵,并直接推动了宜昌民族民间文化研究方阵形成、研究开始系统化(遗憾的是,这份当时在全国罕见的民间文艺研究刊物只办了一年便???,刘老师以主编身份在第4期上专门写有一篇短文,既答谢四方研究者又谈及停刊的无奈,至今读来仍使人感喟)。宜昌的采风、研究成果在20世纪末已经稳居湖北省半壁江山,刘不朽老师这位宜昌最早的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的引领之功无需赘言。
老师尊重民间文化传人。20世纪80年代中期,他与宜昌地区电视台联手摄制刘德培专题片《五峰深山访国宝》,策划人是他、撰稿人也是他,他带队进山边访问边拍摄,接着又在电视台审定后期合成,该片在省视、央视播出。1990、1993年他又到刘德培家里两趟,前者是祝贺刘德培八十大寿,后者是在中日民间文学联合考察团考察、他以论文参会期间。他对民间文化代表性传人的关注情愫持之以恒,在离休后依旧不减,2000年12月刘德培老人病故时,他写下挽联致唁电与五峰 “民失国宝,山野悲恸;我失良师,江河遗恨”,那种深情是发自肺腑的。
依托采风的收获,刘不朽老师另推出了《三峡奇闻录》报告文学集。民歌采风同时有益于刘不朽老师的歌词创作。他先后创作了130余首歌词作品,《三峡船夫曲》、《三峡·宜昌》等是其中的代表作。
“进入人生成熟阶段之后,我觉得作家、诗人都应该走作家化、专家化的道路”,此话见诸刘不朽老师的文艺评论集《刘不朽文集·后记》(1995)。2005年,他完成了50万字的学术著作《三峡探奥》(2006年出版),该书的源起是《中国三峡建设》杂志社张立先副主编找他约稿,在杂志上开辟专栏,连载7年。书中对三峡人文地理纵横辟阖,涉及到地质学、物候学、考古学、民俗学、文化人类学等诸多学科,作者将历史与当代融为一炉,在三峡区域前无古人。
老师的收官之笔,是应《三峡晚报》冯汉斌之约写的50篇回忆录。最后一篇写于重病中,落款“ 2016.7.3病中熬笔”,用了“煎熬”的“熬”字。8月24日上午追悼会结束、亲友们和周立荣等弟子将刘老师送到点军仙园公墓后,老师的女儿刘海鸥、女婿王诺在“三味太子”答谢各方,刘海鸥谈到爸爸写第50篇时的身心情状,说“爸爸写得吃力,手发颤,一天只能写一百多个字”。
文联主席任内:
有爱才之心,具识人之才,能成人之美
文化事业的发展需要团队,需要宝塔层的骨干队伍,各专业都需要中流砥柱。刘不朽老师深谙此道,他关心和提携后学,既有爱才之心,又具识人之才,且能成人之美。1989年他和来层林先生白手起家创建了宜昌地区文联,而使文联和各文艺家协会迅速风生水起,实为刘不朽老师付出了主要心血。他对文艺界各协会的骨干成员都了解,依托人脉不断争取领导让骨干人尽其才、才尽其用,同时广泛联系工农商学各界、谋划重要文化活动,在在发挥文艺家作用的同时,扩大了文联、协会、文坛骨干的社会影响力。
1992年宜昌地市合并,老师与李华章先生一起主持新的市文联工作。当时老师虽已59岁,仍精力充沛,到处可见他的强势身影。文联里宾来客往,未曾断线,“文艺工作者之家”名副其实。他勉力支持后学,宜昌文坛至1995年已有60多名国家级协会会员,并先后涌现出省舞蹈家协会、省摄影家协会、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省作家协会、省曲艺家协会、省书法家协会的副主席,一个都不是偶然的。
不朽老师注重身体力行。鄢国培先生1995年冬因交通事故去世,不朽老师直接赶赴事故现场,接着掌控丧事全盘,并率省作协、市文联一干人探望安抚鄢国培的老伴,62岁的人不顾疲乏连续忙累几天。待人处世,他是文联机关工作人员的表率,宜昌文化界的表率。
为人为师为友:
兴趣广泛,较真率性,真性情至终老
20世纪70年代以来,刘不朽老师策划、组织的创作班、笔会,除宜昌城区之外,在五峰县城、远安荷花公社、当阳玉泉寺、枝江省化肥厂、兴山榛子公社、枝江红旗饭店、兴山昭君宅、五峰渔洋关镇等各地举行时,既留意骨干的力作,又注意基层新秀有较好基础的作品,而喝酒、下象棋的嗜好则如影随形。与刘不朽老师的长期交往,使我对他的性格比较了解。他兴趣广泛。下乡途中他采中草药,动辄让同行者等得无奈。在渔洋河中捡珊瑚石,兴头上他临时叫人替他去主持笔会。下象棋,50岁以后仍经常与朋友、下属争执不休。上班时间在文联办公室下棋也是实情,有时还误事,下得难解难分、“一着不慎满盘输”的时候,到了来访者,他不肯下桌,要办公室或组联部“先接待”;甚至忘了来访者、咄咄逼人拿起棋子又摆起新一盘。 习惯喝五峰绿茶,长期是每天两个窝子。打花牌,年过花甲还打到半夜过;打小麻将,主要是70岁以后的事,至今年4月还在和老熟人“砌长城”。 喝酒,在他60岁前后几乎天天有酒战,那时他是宁醉不服输的;最大的量,是60寿辰时一餐喝了一斤多白酒;离休后不再负接待公关责任,酒量得以控制,偶尔喝个一两半两的,直到今年83岁上、5月份停酒不沾。抽烟,曾经一天两盒管不到天黑,若加上熬夜用烟,一天得4盒,80岁后才在老伴武金兰主任的反复劝说下逐渐减为一天10支、2支。
刘不朽老师率性而为,是一位正事、娱乐都较真、不服输的犟先生,一位真性情至终老、文化浸入骨髓的好师长。
(2016.8.26夜)
《山泉》编者按:刚刚收到袁在平先生发来的他在33年前写刘不朽先生的诗,激动之余立即上传本网。33年前刘老正值不惑之年,诗中所言便是他此前的状态,脚踏实地又充满激情,是一位时代的歌者。33年来,刘老从领唱而指挥而统领,宜昌文艺始终走在全省地市州前列,他也受到文艺界广泛的赞誉和敬仰。这几天,宜昌所有媒体都在深切悼念刘不朽先生,感其功绩,颂其德品。先生有知,当欣慰他为宜昌文坛所做的一切。
山泉
——致诗人刘不朽
袁在平
在大山怀抱里饱吮着山的乳汁,
在地层深处将生命久久孕育!
也许正因如此,你才像山那样富有,
也许正因如此,你才像山那样质朴。
决非一股一般的山间水,
经历了地火冶炼的生命不会枯腐。
你钻透了岩、钻透了山,
钻透了亿万斯年的陈土。
一旦冲出便拼命奔赴,
从荆莽荒野里辟出一条自己的路;
汇山里人咸涩晶莹的汗珠酿造诗情,
怀抱一把三弦琴在大山里日夜弹奏倾诉。
你歌唱青山,歌唱绿水,
歌唱山里玛瑙般的洋芋、珍珠般的包谷;
歌唱农人肩上载起沉重历史的背篓
和云梯上敲响大地征服高山的打杵……
也许你生命的价值就在这里
——一只唱得嘴滴血的山里杜鹃,
把整个歌喉献给了大山,
连同血,也渗透了这里的泥土!
啊!你是大山的儿子,
你说:大山是我的慈母!
离开了她,我就会干枯……
啊!你汇成了一股激流,
奔向大海,扩散得很远很远……
而源头,却依然在大山深处。
1983年10月于宜昌
不朽永垂
符 号
不朽病了,病得不轻!不朽走了,走得匆匆!在北京接二连三地接到杨力、汉斌、茜洁的电话,我的心如遭雷亟!
春节以来,我们还三次聚会,相谈甚欢。先是汉斌作东小聚,他还在念“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惟有傲霜枝”东坡的诗句,跟我哼“郎”呵“姐”的原生态素荤民歌;甚至议论起“广济”、“武穴”名称的高下;接着是5月13日同去江南,参加立先召集的长江出版社《三峡文化丛书》编纂策划会;不朽拿出十年前的原始手稿,那本已发黄发脆的厚厚的两个A4纸大的稿纸,那潇洒的笔迹书写着包括选题、作者的详细构想,仿佛看到稿纸底下那细细血丝;接着是5月30日同车前往西坝,参加《三峡文化卷》的评审工作。作为该卷评审顾问,我俩同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张柏一道与会。他率先发言,语声不大,却字字中的;精神不错,只是身体瘦弱,脸色略显疲惫。我以为是以八十又三的高龄、用钢笔一笔一划地撰写长篇回忆录的辛劳所致。却怎么也不曾想到,癌魔小人已乘虚而入,悄悄潜伏在身,更没想到这竟是我们的永诀……
我立即打不朽手机,通了无人接听;我赶忙给他家里打,武老师用颤抖的声音细述了京城检查、回宜住院、手术中发现已临癌症晚四期、无力回天的情形……未等一个星期,杨力传送噩耗的电话又响……不敢相信,不能不信;人在北京,却无法为兄长送行……
他是我每年春节为数不多主动打电话拜年的师友之一。几十年,从未间断。他也是我老伴的同乡,他的老家在花桥,距我老伴的老家郭永年相距不过几里路,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早在1960年代,我到解放路书店买了他们的《山寨水乡集》,薄薄小本,古典诗词的凝炼,民歌的清新,溢满浓酽的雅俗共赏的诗情;是处女作、成名作、代表作的得兼,窃以为品位在“水乡”之上。我向学生推荐作为课外读本……
他与赵方合作的歌曲《三峡.宜昌》,回响于宜昌大街小巷,为宜昌男女老少耳熟能详,是真正的“脍炙人‘耳’”;1993年我率队到央视“綜艺大观”现场直播,是名副其实的“传遍大江南北”。有幸拥有他几乎全部的作品,“作品才是硬道理”,作品筑就了他的文学地位。
1999年,我和徐达兄合作的摄影杂文集《大千百味》出版,他主动写有《艺苑奇葩 芳香醉人》的大评,称誉“是两位艺术家的绝妙默契:一对多才艺术伙伴的强强联姻”,“乃文坛艺苑首创,称为“奇苑”并非过誉之辞。”一下让我俩受宠若惊。
2 000年我到成都参加全国“三峡风”杂文笔会,见到著名诗人孙静轩,孙听说我来自宜昌,立刻提到“宜昌有个刘不朽”?;匾撕笪医嘶白瞬恍嘈?hellip;…
有人说不朽眼界甚高,不大好接近。我没这种感觉。我私下同他讨论过诗的“佳句”与“佳篇”的问题,编辑“改诗”的得失问题,作品中“光明尾巴”的问题,“配合”与“迎合”的问题,“压服”与 “折服”的问题,所见多趋一致,求同尊异,是真诚而剖心的交流……
虽然我从不为自己祝寿,不朽七十、八十寿诞,却欣然前往。那是宜昌文界精英的盛会,是为人为文的典型报告会。
2006年8月,收到他从宜昌邮来北京的精装的学术大著《三峡探奥》,带给我一个已知、半知、似知、未知的三峡世界。宏论博引,汪洋恣睢,理性诗意,学界独步,真是三峡文化研究的一座丰碑。以致这回《三峡文化卷》的评审会上,我提出,是不可或缺的理论专著。闭门谢客,面壁七年,不朽以“心远地自偏”的心境,潜心探奥。甚至在老年丧子的悲痛中仍未停笔,继续他“究三峡天人之际,通三峡古今之变,成三峡一家之言”的事业,是甚为悲壮的。真是学者型的诗人,诗人气质的学者,闹市“大隐”。
他终于用上了手机,从此不时有电话相通。当他的爱子遭遇车祸时,我当即打电话前去安慰,他却主动提到“老年丧子”人生四大悲之一,并且宽慰我,令我为之泪下……
如今斯人已去,打理近年来与他手机短信往来的原始实录,让我重温作为兄长、师长,知己、同怀的温情……
多年前,我们给他推荐治糖尿病的一种效果甚好的中成葯,他随即采纳,多年坚持,效果不错;2013年5 月 1 日,接他短信说,“郭老师若血糖控制/不好,可吃点苦荞粉喝点苦荞茶,多吃雪莲果,如不好买,我可送来。”八旬兄长要上门送葯,真是拳拳真情!我们赶忙道谢,回复“控制得可以,不用费心”……
2013 年5月,将我们“风雨相依”、“结缡五十”的《金婚自贺》,班门弄斧发他。不久即收到他的唱和大作《贺符号伉俪金婚(步原韵)》:“贺君金婚五十年,结识伉俪赖天缘;慕名慕才成益友,相知相敬梦中圆;同为书痴心陶醉 ,共做文虫态狂颠;功成名就笑偕老,君子之交淡若仙。不朽草成”。热血沸煮,情动五内!好一个“慕名慕才”、“相知相敬”;好一个“同为书痴”、“共做文虫”;好一句“君子之交淡若仙”!我当即回信:“不朽诗人天籁之音,引以为荣为幸!祝二位青松不老 仙鹤永年!”第二天又接他短信:“细想后两句不好,拟改作:‘你我夫妇同偕老,慕煞天上众神仙。’尊意如何?”我回信曰:“原有的不错,改后更佳。只是‘功成名就’一语,愧矣!”他也立即回复:“就是觉得‘功成名就’有点俗啊 。”时近十点,不敢再打扰,互道了晚安。第二天,他又来短信:“我将后两句改作:‘人间德者长厮守,羡煞天上老神仙。’尊意如何?”本想说“人间德者”,过誉了,愧不敢当。一看时间,已是夜10点29分,不敢再苛求诗翁兄长了 ,只好回复:“甚好。将转冯。”第二天又收到他短信:“久未捉笔,昨晚为两句诗折腾了半夜 .也算是一乐吧!”我也回复:“哈哈!让诗翁失眠,罪过罪过!”不久贺诗见诸《三峡晚报》,又收到他的短信:“见报了吧?见证友情,很开心!”——真是“文虫态狂颠”的活注脚!
2015 年 6 月去京的头一晚,我托颜铭转永久兄奉上视为“收山之作”的《岁月如斯》,恭请不朽大兄不吝赐教。他短信于我道:“候鸟北迁,知符公已在京城,疏于问候,乞求恕罪!大作暂未收到,但反响不凡之声已传入耳!”不几天又收到短信:“张永久今日将尊作送来.第一感觉是:精美.厚重!要享受性的消化,尚须时日。容后再告。”我沉醉于心心相印、灵犀相通的氤氲中……
短信里我赞美他的近作力作《长相忆》系列“娓娓道来,余味不尽,让人爱煞羡煞!”他回答说:“忆旧之作,一半辛酸,一半眷恋,好汉爱说当年勇,让你见笑!”最后竟冒出句:“拙文乃安排后事之作,将记忆留在人间而已。”“安排后事”?胡言些什么?掌嘴!不曾想,四字玩笑话,竟成谶语……
平生不苟同于庄子“箕踞鼓盆而歌”的偏执,然而庄老夫子与惠施关于生死的对话,却促我俯思。“……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生死变迁,不过如春秋冬夏四时变迁而已。自然法则,普世共存,岂能逃避,谁可抗拒!真还该做庄子式的达生主义者。上与天地同游,下与生死为友;所谓“等生死,齐荣辱”,“物我同一”,“安天乐命”,也就够了!死亡不是终结,是另一种形式的肇始;告别不是分手,是另一种形态的新生……
没来得及生前探问不朽名字的由来,然而不朽,终走向了不朽,走向了永垂。永垂于他毕生歌咏的三峡土地,不朽于敬重爱戴他的后生的心田……
2016.8.23 言不尽意于京城
现代名士刘不朽
张永久 (写于2012年1月)
刘不朽早年是以诗歌名世的。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中国的文风还盛,各地方作协和杂志社经常举办笔会,地点一般都会选择在有名的风景区。作家诗人们像春天的候鸟,穿过岁月的烟波纷至沓来。宜昌紧挨美丽的三峡,自然成为每次笔会的首选。作家诗人们大凡到了宜昌,相互间必定都会冒出这么一句话:“走,去看看诗人刘不朽!”
其实不用去看,刘不朽也会前来陪伴。那时他是宜昌市文联主席,在此之前,是宜昌地区群众艺术馆馆长,一根扯不断的红丝线,早已将他与文学紧紧系在一起了。在国人普遍还视出版物为圭臬的年代,刘不朽已出版了诗集《山寨水乡集》、《歌满山乡》、《金翅鸟》、《鄂西情歌选》、《三峡风景线》等数部,名气远播省内外。但是,参加笔会的文友们要“去看看诗人刘不朽”,不单是冲着他的诗名,更因为刘不朽善解生活,是个真性情、有野趣之人。
年轻时候的刘不朽,与他诗名齐名的是他的酒名。刘不朽常说,在古代名士那里,诗与酒本是一家。诗人岂有不开怀畅饮的道理?其实据我所知,刘不朽的酒量并不算太大,也就半斤左右的量,但是他总爱摆出一副酒仙的架势,端起杯子一杯杯往喉咙里倒,看上去倒也蛮能吓唬得住人?;褂校谱郎纤芯淇谕缝?ldquo;感情深,打吊针。”对于这等狂放之酒徒,一般人只好退避三舍了。
除了喝酒外,刘不朽的癖好还有许多。譬如下象棋,但凡是听说谁谁谁的象棋下得不错,他一定会找上门去与之过招,有一次在办公室里听刘不朽说,为了会某位民间象棋高手,他曾连续走过三四天山路。我们问他过招的结果如何?刘不朽支吾着不肯正面回答,只咕哝了一声“山外青山哪!”他的眼睛眯缝着,脑袋晃动在浓浓的烟雾中,完全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在刘不朽家中,我曾经看到过他年轻时的一帧照片:那是建国初期,他穿着一身军装进城,和几位战友合影。那时的刘不朽确实堪称英俊。在部队时,他是湖北军区司令部的机要员,人长得文静,又能写一手好诗,没有谁想到此人身上竟有一种特殊的异质——冷不丁就会有惊人之举。随便举个例子,有一次我听人说刘不朽有桩过人的本事:吃鱼不吐刺,我拿这事去问他。刘不朽笑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说了一句:“江湖上那些传闻,别太当真。”可是事后终于弄明白了,刘不朽还真的有吃鱼不吐刺的本事。这件事告诉我,江湖上那些传闻,也别太不当真。
从前允许打猎的时候,刘不朽还是位好猎手。我曾亲眼看见他端着猎枪,坐在吉普车上,在山路上追逐,射中了一只奔跑的野兔。刘不朽兴趣广泛:练书法、养花草、玩石头、钻研中医和中草药……前些年,他以70岁的高龄,完成了一部运用全新视角审视诠释古代三峡地理文化的学术着作《三峡探奥》,其时间范围,上溯远古传说时代,下至魏晋南北朝;空间定位,以现代三峡库区为主,兼或涉及三峡邻近的周边地区。内容广泛丰富,是对三峡地区的自然地理、生态资源、民族部落、图腾崇拜、神话传说、风俗习尚、民间文艺及至生命和文明的起源等诸多千古之谜的最新解读。
有一次我去刘不朽家中取稿,只见案头、沙发、床边以及餐桌上、到处都散放着书和杂志,有的翻开着,有的画上了圈点。刘不朽说,一个优秀的作家或诗人,应该同时是位学者。很难设想一个如同沙滩上的芦苇那般浅薄之人,能写出什么传世之作。这样的肺腑之言,是从他心窝里流出来的。(原载《湖北日报》)
2016年8月21日,在我的生命历程中,永远是一个万分悲伤的日子。这一天的11:02,我仰慕、相识、感恩了28个春秋的师父刘不朽先生永远地离我而去了。那一天的宜昌城区,已经度过了狂暴的雨季和炙热的酷夏,天气不冷不热,但当我得到这一噩耗时,感觉太阳都发昏了,街市的行人依旧在不知目的地来来往往,我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魔力掏空了一样,人走在街上,脚步就像失重了一样找不准路径。过去看电影,那上面的习武之人,一旦听说师父不在了,会呼天抢地、痛不欲生,我以为是一种作秀。但在今天,当我的师父(虽然我这个学生愧对师父的栽培,没有取得什么成就,但我一直认为师父对我的期盼是没有停顿过的)真的走了时,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师父在弟子生命中的价值与意义:头痛、失眠、伤心、泪奔、瘫软……回忆过去与师父交流的点点滴滴,不时就会神志恍惚、号声大哭。(摘力人2016年8月22日QQ空间日志)
《三峡探奥》,一座应该仰视的大山
力人 (写于2006年11月1日)
记得早在八年前,我的恩师、著名诗人刘不朽先生在为我的拙作《巴楚文人》作序时,曾经引用过唐代大诗人李商隐的诗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先生引用的这一诗句,真切地道出了“那年那月那日我的特异功能般的灵感触发与彼此心灵刹那间之共振”??梢院敛谎谑蔚厮担绻挥邢壬木闹傅加刖薮蠊奈?,那耗费我五年时光的30万字《巴楚文人》一书是不可能问世的。先生在那篇序言里称我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务员”。这种称谓曾经令我数次感动得流泪。这么多年了,我依然还是一位“小公务员”。先生说我“经历几番风雨,耕耘几度春秋”,推出了“不同凡响”的著作——《巴楚文人》!这些话语,既是先生对我的鼓励,也是对我的鞭策。一度时期,我躺在先生的评语上,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地虚度了一些大好时光。那时的不朽先生已是66岁的老人了。我凭借着陈腐的定势思维,认为已经功成名就的不朽先生会就此去颐养天年了。
转眼间,八年过去了。一部厚重的文化研究学术专著《三峡探奥》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在2006年的金秋时节横亘于我的面前。先生的这一重大成果,彻底纠正了我的错误判断,又给我上了一次生动的为文与做人之课。如今,先生已是74岁的老人了。翻开50万言的《三峡探奥》,我仿佛就像来到了喜玛拉雅山脚下。我要艰难地寻找登山的路径,就更别说去再造一座大山了。这不是一本随意的小说,也不是一部轻松的诗集或散文,这是先生耗费八年心血,用智慧与意志铸就的一座文化之山。这八年里,先生几乎谢绝了一切社会活动。在三峡的、湖北的、乃至于中国的文坛,似乎不再有了不朽先生的影子,部分社会机构也似乎失忆般地忘记了先生的存在,有些刚入道的后生甚至就没去多想应该好好掂量“刘不朽”这个名字的历史份量与艺术容量。
先生就是先生,他忍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寂寞与痛苦。他将自己“埋”在了“历史”和“都市”里,他进入了自己的“三峡探奥”世界。当今的作家,也许只需用上两个晚上就可以杜撰出一个中篇,也许再用三个星期又可创造一部长篇。然先生的“三峡探奥”系列却做不到。先生的“三峡探奥”系列穷极长江起源、三峡渊源、人类进化、三峡神话、先民信仰、图腾崇拜、氏族部落、草木世界、柑橘文化、动物世界、野人之谜、巴楚纷争、《天问》解读等诸多领域,全方位、多角度、广跨度地审视与诠释了三峡的历史地理文化,深刻展示了三峡地区古代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之面貌。这样一种研究方式创造的一种精神成果,就注定了先生的“八年抗战”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残酷战争。每一个问号,每一个判断,每一个新的表述,都不能信口开合,那必须以丰富的史料跟考古成果为佐证。先生将《三峡探奥》定位于学术范畴。他要在古稀之年,实现一名三峡“歌者”向三峡“学者”的嬗变。就为自己的这一理想,先生赌出了自己的八年夕阳,尝试将学术性与文学性融为一体。他充分应用自己半个多世纪的读书札记,广涉各方专家学者高见,兼收各种剪报资料,详查现代考古发现,遍访各类文献故纸,并据此予以综合分析和独立思考,最终形成了这部力作。
《三峡探奥》一书之所以厚重,之所以令三峡文坛后生汗颜,其理由有四:一是学术性与文学性兼融。这正如厦门大学易中天教授在央视“百家讲坛”的学术报告,刘不朽先生的著作采用随笔式叙述方式,避免了太多的理论色彩与学究味,做到了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二是科学性与艺术性共存。先生对屈原的《天问》与《橘颂》的探究,已跳出了艺术审美的偏狭,进入了科学探源的领地。在先生笔下,屈原不只是一个爱国的诗人与政治家,他同时也是一位勇于追求真理、具有创新精神的哲学家与科学家,这既是文学想象的过程,更是科学推理的结果。三是历史性与时代性相承。《三峡探奥》探索的是三峡的历史与地理文化,它同时又是对当代三峡巨变的历史解读与学术发现。二者的完美结合,成就了《三峡探奥》的丰富内涵。四是知识性与趣味性同在。纵观《三峡探奥》,很多篇章,就是一部完整的历史地理文化教科书。这种教科书不是正襟危坐的,而是妙趣横生的,比如《天问》探源篇中的有关“对歌”、“山歌根”、“开台歌”等叙述,读来令人轻松愉悦,神清气爽,回味绵长。
这样一部《三峡探奥》,既为我们的三峡文化研究耸立起了一座大山,又为我们三峡文化的后学者的学术研究抬高了逾越的标杆。我们既为先生的《三峡探奥》的横空出世而击掌欢呼,我们又期盼下一部敢于挑战《三峡探奥》的新作,能够在不久的未来,也来到我们这个世界。
冯汉斌:原湖北省作协副主席、原宜昌市文联主席、著名诗人刘不朽的“长相忆”系列回忆文章今天刊出结束篇,至此,自去年4月19日开栏的“长相忆”系列在晚报共刊发五十篇,堪称浩浩之阵,也凝结了刘不朽老师十八个月的心血。这些回忆力作,既文采飞扬,又史料纷陈,情思兼备,可谓一部难得的宜昌文学史、当代诗歌史掇拾,读之,可一瞻老一辈文学家的朗朗风采,多少年以后,再来读这组不可替代的“三亲”文字,我们将会体味到它的弥足珍贵。在此,深深感谢不朽老师对三峡晚报副刊的鼎力支持和对编辑本人的奖掖之情。(原载《三峡风文化周刊》刘不朽专栏 2016年8月14日 )
忘年交 相逢意气为诗亲:《长相忆·诗之忆》缘起
刘不朽
“独在异乡为异客”,这句诗颇似我的人生经历,但不似我的感受。我16岁离开慈母、离开家乡广济县奔波革命;25岁定居宜昌成为宜昌市民。莫等闲白了少年头,不知不觉在宜昌生活了半个多世纪。我曾经吟唱“愿把宜昌作故乡”,但鄂东广济那方水土深扎着我生活的根系,至老未能忘怀。乡音难改,乡情难舍。偶尔在长街闻市闻听到一声乡音,便禁不住惊喜回眸!
我很喜爱元代词作家周景的两句词:“人生能几相逢,百年四海为兄弟”。人与人之相逢相识皆是机缘巧合,可遇而不可求。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一位操着家乡口音名叫冯汉斌的年轻人走进了我在解放路的文联办公室,他大学毕业分到宜昌,后在三峡晚报社工作,地市成了一家人,他来寻亲访老乡?。∥倚老驳刈⑹幼潘耗敲词樯馄?,那么朝气蓬勃,那么心仪宜昌三峡,多像当年的我!可惜我那时实在太忙,只匆匆交谈了半小时,随后送他几本旧作,并叮嘱有事尽管找我这位老乡。
君子之交,有时淡淡如水,有时浓浓如茶。初次见面之后,他一头扎进晚报的那座小楼,忙于读书,忙于采访,忙于自己的事业,唯有根深植于宜昌这片文化沃土,他方能成树成材。而我离休后闭门造车,探三峡之奥秘,两人虽也在会议和朋友家见过几面,但也少有交流畅叙。2013年春节他从广济老家探亲回宜,为我捎来故乡的淮山药和桂花酥糖,让我品尝儿时家乡的年味?;勾右压实奶杖患依锾猿鑫业拇ε渡秸缂啡梦也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继诗集《与词语对舞》后,他又推出文化底蕴深厚的散文集《归州十八拍》,今年还加入了中国作协。
读文如读其人。读《与词语对舞》时,我发觉他还在探索,还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徘徊;而《归州十八拍》大多唱的是屈风楚韵,一派儒雅之气。我从《归州归来不言诗》和《围炉不夜话》中,看到他对宜昌这片深厚文化沃土的痴恋和孜孜不倦的求索探寻……他已融入“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对舞之中;他编辑的副刊越来越给人以赏心悦目之感,而深受广大晚报读者的喜爱。他注重读书,阅读视野开阔。常将各种中外佳作与读者分享;每有名家大家来宜他必有采访,引导读者一道走进名人的人生历程和内心世界。他编辑的符号先生的杂文大作《“反对”与反“对”》荣获中国新闻奖后,我着实兴奋了一把!符号先生的夫人郭超 也是我们广济老乡??!
外乡人融入本土的生活圈和文化圈,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他很快就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并任市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经他提议,我将从事文学创作50余年来所发表的各类作品整理出目录,由他打印编辑发表在《宜昌作家》上。尘封半个多世纪的笔耕往事,在老朽的记忆库里被激发得鲜活起来,颇有呼之欲出之感。2015年4月上旬,汉斌来家看望我,我正在书桌上整理诗人朋友的书信,给他看了徐迟老师给我修改的诗稿和来信。记者敏锐的新闻眼光和对文坛往事的强烈兴趣,使他脱口而出一个提议:“刘老师,能不能将这些回忆写成两千字左右的短文在我们晚报副刊上连载?”我没有立即回答。因为有两个顾虑:一是《三峡探奥》之后我曾表示封笔不再写作,畏人言我不遵守诺言;二是这记忆的窗户一旦打开恐波澜起伏难以抑止,非得一年两载始能收官。但冯汉斌的约稿诱惑性太强。五十余载闯荡文苑诗,多少文朋诗友和感人往事深藏在心间,颇有不吐不快之感,思之良久遂点头应允。两个广济老乡两个文友于是一笑成交。
但是,我要求他向三峡晚报领导汇报,取得领导的同意。其实我同三峡晚报也有着很深的渊源关系,晚报创始人徐春浩与我是当年行署文教局的同事,同在一个团支部生活;后来张泽勇、马启成、张勇、贺少雄、刘玉泉等都常有交往;曾在报社工作过的张建书,因为爱写诗,是《海员文艺》和我将他从红光厂调出来的,他一直尊我为。这次通过冯汉斌牵线,我要同三峡晚报谈一场长长的恋爱,真是晚年人生一大快事!
“深相忆,莫相忆,相忆情难极。”记忆有时是山石上流淌的清泉,明亮轻盈而娓娓动听;记忆有时似“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一阵风波突然袭来,使我陷入曾经遭遇的苦痛之中,回味那五味杂陈的人生。进入老年?;冀⊥?,好在我从学写作之日起,大事偶作日记,诗师诗友及编辑们的来信大都剪贴保存,可治健忘。所记所述所写之事件与人物,皆我亲见亲闻亲身经历,无一虚构,这或许为后人了解研究宜昌地市半个世纪以来文化艺术事业发展提供一点参考资料吧?!冻は嘁?middot;诗之忆》刊载以来,引起社会各界广大读者的关注和反响,许多人来信来电乃至撰文,老朽备感欣慰!远在武汉的老友管用和一直在读我刊登在三峡晚报上的文章,素不相识的读者彭远光和庄永新还写了读后感寄我,值此连载结束之际,我特向广大读、众多好友、特别是三峡晚报致以衷心谢意!生命因发光发热而灿烂,人生因拼搏奉献而无悔。人生无悔,无悔人生,虽老死又何憾哉?!
2016.7.3病中熬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