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云
周凌云,秭归县文联主席,宜昌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宜昌市散文学会副主席。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屈原学会会员,湖北省屈原学会常务理事。
1990年开始文学创作,在《文艺报》《长江文艺》《芳草》《飞天》《散文百家》《中国诗歌》《光明日报》《湖北日报》《台湾创世纪》等发表文学作品。在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两部散文集《鹰走峡江》和《诗意村庄》,近年又创作长篇散文集《屈原的村庄》,并入选省作协“家乡书”长篇散文创作项目,将于年内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与人合著诗集《合欢树》和与人合著随笔集《诗魂余韵》。编著文艺著作、秭归文化丛书、文学丛书多部。曾两次获全国诗歌大赛征文奖。散文作品两次获中国报纸副刊年赛二等奖、铜奖。获宜昌市三峡文艺明星奖。
组织举办了“中国诗歌万里行”在秭归的启动仪式,组织举办了第一、第二、第三届“屈原杯”全国诗歌大赛,组织申报成功秭归为“中国诗歌之乡”,在全县建立诗社14家,并常年开展活动。主编的《屈原文学》两次获省文联系统“优秀期刊奖”,两次获省作协系统“优秀期刊奖”。
《屈原的村庄》节选——
手艺
秋天完全衰老了。雪花没有飘来之前,乐平里还是真实的,如果飘来,大地就全变了。
人们虽然悠闲了些,劳动并没有完全停顿,有些人无事找事,在地里磨磨蹭蹭,为春天做些计划。多数出门打工去了。也有那么几家手艺人待在村里,默默无闻,发点小财。
匠人们曾经活跃于乡间,走村串户,各揣一技之长,农忙种田,农闲挣钱。种田,如有好的收成,只能吃饱肚子,手艺做活儿才能补贴家用,供孩子上学,应酬人情往来,人有个小病小灾还能对付,不吃药也能扛过去,如遇大病大患,一个家庭的消耗,就是无底的天坑。一个家,靠粮食维持,也要靠钱来支撑。匠人们支配着农村经济,吃香喝辣,说不上富足,比光种田还是油光得多。但是现在我来到这个村,见到的匠人极少了,木匠还有一家,石匠还有一两家,爆米花的不干了,瓦匠没有了,挖瓢的也混不到饭吃了,铜匠家里也听不到锤声了,篾匠谭光沛死了,还有一个篾匠去城里玩古董生意去了。也有的图出外打工赚钱快,索性丢了手艺。
匠人们撑不下去了吗?好日子过去了吗?
尚存的匠人,工艺也都发生了根本变化,一切还得顺应潮流呵。
也还有与现代工艺抗争的。我认识志华、志伟兄弟和他的父亲。一家艺人。两兄弟都是雕匠,父亲是铁匠?;乖诔源车姆埂V净苍驳牧?、圆圆的肚子,是个安静的人,可以对着一根木疙瘩整天琢磨着,雕个人物?雕个动物?全在他心窝子里藏着。用黄杨木雕笔筒,顺应木上的疙疙瘩瘩和扭曲的样子,雕些花鸟鱼虫、亭台楼阁,活灵活现的,乡亲们嫌贵,不买他的,买来也没球的用,农家也没个书房,白送还嫌占了地方。游玩的人呢不一样,瞧见志华的笔筒,当成宝,三千、五千的都要拿走,不能买到现货的,把钱预先垫上,雕好了再邮寄,没人讨价还价。其实,“屈原像”雕得更棒,屈原的忧郁、沧桑和浪漫都活活鲜鲜的,志华会用最好的料子雕,手法也更精细,酝酿最浓的感情,这样雕出来的形象才有血有肉,这就像我写诗一样,不好好思索,没有灵感,情感白开水一样,怎么能写出好东西呢。志华雕屈原的形象实在出彩,一件作品参加市里的展览比赛,获得一等奖,刚展出几天,作品被盗,这让他大伤脑筋,这是他好长时间的心血呵,比死了爹娘还苦痛。四处打探,没有音讯,请派出所侦破,也没个线索,一件心爱的作品,就这样消失了吗?他真想倾其所有把它找回来,又感到茫然。但是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再雕一件吧,再不拿出去显摆了,自己永久保存。有些东西可以再生,可以再复制,但有些就只能是孤品。志华是手工雕刻,每件都是唯一的、独特的。他有时也想走现代工艺的路子,让机器雕,流水作业,一个模子雕的东西也会成千上万,钱也会哗哗流回来,但是他心不甘,宁愿少赚钱,也要保持自己的手艺。他爱雕刻,爱艺术,也爱钱,但终归是爱自己的手艺。手艺失去了,志华的魂灵也就失去了。我看到志华雕得辛苦,早上没亮就起了,擦一把脸,雕刀握上,一直干到猫儿狗儿都迷糊了,才放下手中的家伙歇息,倦怠得只想喝几口酒。我提醒他多带几个徒弟,一来把手艺传下去,二来让徒弟完成一些粗活儿,劈劈砍砍的让徒弟做,自己一心一意揣摩和精雕细刻,志华说没人愿意学,有一个倒想学,志华要他干些凿毛坯的活儿,他扭头就走了,他是来学技术的,不是来做苦工的,这让志华尴尬,做徒弟的恨不得当天学到技术就走。世上哪有这等好事儿?吃不了三堆狗屎也能做事儿?当年志华替师傅什么事儿都做了,师傅吐一口痰,要你舔起来,你也得舔。年轻娃娃们,恨不得今天学艺,明天赚钱。让他滚吧。
艺出一家。志伟也会雕刻。不做木雕,雕砚台,也是手工雕。志伟是弟弟。长长的脸、长长的身姿,长相、神情气质与志华有异。志华看起来憨拙,有豪侠气概,实大智若愚,志华谋事打大算盘,志伟一脸精明,嘻嘻浅笑,小算盘打得稀里哗啦的,人脉关系要靠着志华,但兄弟俩脑袋瓜子长得一个样儿,搞雕刻手艺,是天生的料。志伟从县志上查到,龙马金花砚在历史上有名儿,他就跑去屈原镇的龙马溪村谋了些大大小小的石块,黑黢黢的,偶尔有金金光光的东西散发出来,像花儿灿烂。找到了制砚的石料子,志伟心中就有数了。每块石头就像我们每个人,各是各的样子,志伟把金花留下来,凿去一些残料,石头就是灰黑的铁钢,志伟熊爪一样的手,嘎嘎嘎嘎,让石屑飞扬,让艺术在上面游走,让事物的面目清晰成型,造山造水塑人物,雕刻的三闾八景、青滩的老民居,都被凿子唤醒,喔,活了,动物在上面跑动着,鸟儿也鸣叫呢,屈原的身影在读书洞前也飘飘若仙。我想,这应当就是艺术。
父亲曾经迷失过方向。他的铁匠铺叮叮当当敲了几十年后,突然变成嘶嘶啦啦的声音,钢板、铁板有成品了,只要切割下来,电锤稍稍锤打几下,磨磨锋口,一把刀、一把斧、一些农具铸成了,一个人也能完成制作的过程,这比千锤万锤地煅打快得多,也节省气力,还可减少几个人。先前,铁匠铺至少得三个,师傅一个,徒弟帮锤一个,还要一个拉风箱的。一件农具的诞生,是一个小组的劳动成果。父亲七十多岁了,身体还棒棒的,都是练出来的,一家人中,父亲最为匀称和健壮,手如铁锤,膀上肌肉滚滚,头发茂密浓厚,吃饭、喝酒胜似青年人,志华和志伟望尘莫及。农具是制得多了制得快了,但他郁郁寡欢,少了一种精气神儿,总感到生活没劲儿,不知是哪儿酸痛酸痛的。他七十岁这年,他对两兄弟说,想把铁匠铺恢复过来!志华、志伟当然赞同,又帮他把零零散散丢失的锤打的家什寻回来,铁匠铺又响起来了,千疮百孔的粗布长衫又披挂上身了,兄弟俩揶揄他,我们在走传统的老路子,您却要尝个新鲜,这不又转回身来了?老人不好反驳,只在心里说,以后别指望我赚多少钱了,只是锤锤打打让我舒坦就好了。铁匠铺重新支起来后,每天只是偶尔叮叮当当锤一阵子,农民所需农具在市场都能买到,现在打的东西都是把玩的物件儿,打些长条儿的镇纸,铁家伙,镇压宣纸,挺好,两兄弟玩文房四宝,他也凑进来,图个热闹。锤炼的铁镇纸,也蛮多人要呢。
传统手工艺在逐步消亡,即使存在,也只是苟延残喘。我是特别喜欢传统手工艺的,因为手工艺作品没有一件重复,件件是创造,也是实用的艺术品,它的劳动价值和艺术价值不能分开。木匠做的柜子,农民用它挂衣装被,过十年八年后,说不定有一天会有人收藏,或在古玩市场交易,铁匠锤打的一把锄头,在农民眼里是工具,若干年后,也许会放到博物馆让人观赏。志华一家人手艺我是欣赏的,看到了智慧的闪光。我认为传统手艺不能丢弃,要传承发扬。但是时间的轮子在转,什么都在悄然变化,不顺应时代,我们的步子会疲沓。顺着轮子前行,能和幸福合上节奏。
我在乐平里转悠时,路过一家石匠的家,坐了会儿,我无话找话,和他们聊天。他们都挺忙碌,不热情也不反感。房子门前堆满了石料,也有打好的石碑。这家人专做打碑的买卖。石匠叫黄祥树,七十岁的样子,他专为石碑下料,打毛坯,然后用电磨为石碑磨面。老婆子为全家人烧水、做饭、泡茶,搞后勤,跑服务。儿子曙光在外地拖石料送碑,拉关系跑外交,结账,偶尔在家也帮忙。儿媳小菊操纵电脑和机械,碑上的文字内容编排好,找出好看的字型字号,石料放到机械设备上面,鼠标一点,石碑就开始雕刻了,一整套碑一个小时就完成了。如是七块碑石,收两千元,三块以下收几百块钱就行了。这套设备花了六万块钱,比曙光的师傅徐青海的那套还要先进一些,雕刻灰尘少,对身体伤害少。徐青海早年跟黄祥树学过一阵子石匠,后跑到县城公墓里打碑,换成电脑雕刻,曙光也跑到城里公墓里跟徐青海学,会了就回到乐平里也买了设备,打起碑来。
电脑雕刻,效率高,打碑像雷电扯闪一样,一会儿就成了。这与黄祥树人工打碑,效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工打碑,要用十天半个月,打碑的人多时,一个一个排队儿,哪家死了人,需急用的,常常等得人十分不耐烦。不急着用的,也要等到猴年马月。遇到闰年闰月的年份,特别是闰九月,打碑的特多,更是忙不过来。这不怪他,他得一锤一锤敲出来啊。人工打碑,成本也要高出一截,碑上的字要请徐正端写,字写得多,付一百块钱,写得少,五十,其实徐正端收得不多,写字要蹲在石碑上写,难受死了,相当吃力。毛笔写正楷,一笔一划丝毫不得马虎。徐正端每个字都要竭尽老命去写好,否则,碑立起来会遭人点点戳戳。我现在才明白,早年,徐正端为什么要在庙里练字了,为什么看到他的字总是那么方方正正一丝不苟的了。好多年前,黄祥树打一副碑要收一千五百元,价钱并不便宜。黄祥树没文化,打碑也闹出笑话。徐正端虽把字写好了,但他也常把碑文打错。孝家没有什么文化的,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是块碑树起来就行,遇到有文化的,就要扯皮,要赔偿,一块碑就报废了?;葡槭鞒8刑?,手工打碑和电脑雕刻,真是两重天呵,现在电脑刻,节约时间,减少人力和成本。以前,一年手工打碑只能打几十副,现在可以打一百多,远近都有人来定。
村里死者都树碑了,现在活着的人也在为自己考虑。有几个钱了,生前也把未来的事做好,免得麻烦下人。死,是人生的大事儿。生的事情,不能自己把握,死后的事情,自己可以事先安排一下,死了,下人们不给自己打碑呢,不就成了个土堆堆吗。碑树起来了,形象也就树起来了,生前能看到自己的“大厦”,到地下了也安心些。碑文事先请人写好,碑的尺寸高矮,打几块,交给黄祥树那里,想要的碑随时都可以雕出来。现在活人给自己打碑,已成村子里的新潮。一次和徐正端讨论人们打碑的事儿,他说,没钱的时候,谁去打碑呢,现在都有几个钱,想把几个钱整掉,人死了,一切都了了,树不树碑有什么意义?我说,那您把自己墓地找好了,碑树得高高昂昂的做什么?老徐嘿嘿嘿一笑。
“生坟曰寿藏,死墓叫佳城。”徐正端说,我还想把寿命多藏几年呢。喔,做“生坟”树碑,人们并不忌讳,倒是把“生坟”做起来,可以把寿命多多贮藏。谭家山上的谭韬武,生前为自己也找了个穴地。两山之间,一窝肥土,后面依靠谭家山,前面正对天墀山,真是块“发”家、“发”人之地,建屋要对凹,做坟要对包,这是看风水的常识。谭韬武选了地,挖了穴,打了碑,花了万元,修起了“大厦”,成为村里最大的一座,气气昂昂,让人格外羡慕。老了跟儿女们去城里了,去世后,却没有回村,生前白忙了,花了些冤枉钱,现在留着空空的穴位,高高的墓碑,一座空墓只能永久地坐落在山上了,“生坟”不像房屋,房屋可以买卖,穴地、墓碑不可以。
大大小小的墓碑都是黄祥树一家打出来的,村里死者、生者都会感激,虽然打碑的事都由曙光做主了,黄祥树还是很有成就感,设备再先进,黄祥树的传统手艺还是没有全淘汰,雕龙凤、刻八仙,还用得上,电脑刻的是一个模子,碑雕刻成一个呆板板的样子,乡亲们也觉单调,多多少少要有点变化才好,口味不一样呢,充分发挥想象,把龙凤、八仙雕得活灵活现,别人才喜欢。电脑不是人脑,电脑是顺着铺好的路子走的,人脑却是想象的大仓库,想在里面搬件什么东西,一溜儿就出来了?;葡槭骶踝抛约荷心芊⒒佑嗳?。
有些手艺,还算不上真正的技术活儿,只图赚几个钱,度过一时的困难,有的也是被时光淘汰,赚不到钱了,就把手艺丢了。我曾去坡上的兰花村,认识了一位农民,也姓黄,炸过爆米花,山上山下,炸过几十年。他挑着爆米花的家什,像挑着一个炮弹。“砰”的一声巨响,整个村庄都会颤动。一颗金黄的苞谷粒,瞬间爆开为一朵雪白的花。一碗苞谷米,可以炸成一口袋爆米花。爆米花,孩子们喜欢,大人也乐意。“砰”、“砰”、“砰”,整个山村每天都一惊一乍。后来,,苞谷都送酒厂,爆米花生意做不下去了,他就又改做补铝锅手艺,挑着担子,走村串户,为村里人修修补补。整天又听到他锤子的响声,风箱也呼哧呼哧的,像一个人哮喘。他的手艺都是应一时之需,能赚钱就行,全凭自己摸索,没有传承,也没有徒弟。为了两个儿子,他必须开动脑筋,想些赚钱的路子。智慧是逼出来的。为什么说人会急中生智呢。
冬天的柿子树
入冬了,万物枯败,玉米三丘也景象迷蒙。不能因为这里出生过一个大诗人屈原,风光就一直灿烂,四季就永远如春,风景同样逃不过俗世。时间是一把刷子,走到哪儿刷到哪儿,冬天,它会把颜色乱刷一气。一坡的柏树刷了一下,绿暗了下来,蒙上一层灰色的薄膜,不过这些柏树看起来顺眼,像一个人梳着一边倒的头发,溜溜儿地,一直向着山上去,风的方向。
冬天,乐平里也还是有美好的事物和光景的。
苞谷地里,也有耀眼的景象。是柿树。冬天里格外闪亮。有些年龄了,因为树干粗壮,疙疙瘩瘩,皮鳞斑驳,巴附着干涩的绿苔,还露出几个大洞,蚂蚁虫子进进出出,偶尔也有鸟钻进去啄虫。枝干也粗大,像龙在树上纠缠。没有一片树叶了。只有柿子,红彤彤的,压得枝头沉重,风吹过,树干不动,枝条晃晃悠悠,红红的果子颤动着,像鸟儿风中翱翔。红柿裸露着,美,也裸露着,站在苞谷地里的高处,像红星照耀。有些美是深藏于事物的本质,有些美是火红而高调的。这也要感谢时间,它刚走到这儿,就把最好的色彩点到树上了。
红柿大约十一月红起来。先是橙红的,然后是鲜红的,火红的。经霜之后,红的色彩更深更艳了,这种艳不是浮夸的,咋咋呼呼的,它是沉静的,深入红柿的内部的,尤其经过寒冬之后,它的美更是向深处潜藏。这就像乐平里的女人,从一个少女到一个少妇,是要历练一些事情,内外兼修,真正才好看起来。红柿美到极致,下一场雪才好,柿子就透亮透亮的,雪遮上一层白纱,美艳艳的犹如昭君。红透了,熟透了,偶尔落下一两个,引来几只禽兽争食。鸟儿不食落下的残食,它高高在上,绕树三匝,任意在高空寻寻觅觅。鸟儿是个坏东西,盯上一颗,啄两口就飞,不去吃下一个完整的,一会儿又去啄另一颗。啄过的柿子经不起风摇,啪,落到地上了。鸟儿们骄傲,树上的都是它们的,禽兽们争食的全是它啄过几口的。粮食不是全种在地里的,空中的粮食更甜美,更艳丽,更有诗意,这就像飞动比爬行更优美更文明一样。鸟儿过的是诗意的生活。人类的境界是上不去的,人类站在地下,只能仰望。诗意的生活是要达到一定高度的。
红柿,人喜欢吃,鸟喜欢吃,还有一种动物也喜欢吃,是果子狸。果子狸,村民叫它“白麋子”。白麋子嘴像野猪,眼睛像兔子,身子像狐狸,前额到鼻尖划一条白线,这让我想到戏剧里面的丑角脸谱,爪子像战国时的兵器,暗藏不露,当它挥舞出手时,我们人类要当心,不比我们的刀子差。爬树是高手,爪子是尖钩。吃红柿,最爱。它可以爬到尖端把一颗红柿送到嘴里。我们人类是没有这个本领的,我们要借助高梯,借助竹竿,才能伸长我们的手臂。白麋子爬树觅食都在黑夜,吃饱了一肚子红柿,趁天亮下树。这不地道,这相当于“小人”,不正大光明地做事儿,专挑人类的短板,人类是看不到黑暗的,白麋子能,它在黑夜里把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做了。人,只做一件事情,黑夜里在树根下套,白麋子下树让它刚好落入陷阱。人类吃不到的东西,你吃到了也没有好结果。动物小小的天才、特技,终于逃不过人类的大智慧和无情的手段。
红柿,是风景,是粮食,也是诱惑。动物和人类都是为粮食而斗争。
什么时候,雪飘下来,把这片土地全部覆盖呢?把这棵树装点呢。我渴望雪天的到来。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立冬的前几天,大雪纷飞,雪完全改变了乐平里的山河。
我陪几个画家到乐平里写生、画画。雪把整个村庄都盖上了,一片宁静,云雾缥缈,一时从山脚向山上飘,一时从山这边儿向山那边儿飘,一时整座山被云雾遮盖,一股一股太阳不时穿过云雾的间隙,射向山峰,或射向沟涧。奇景变幻,丰富无穷。我们就像行走在国画之中。这棵树一时被云雾遮住,一时又被太阳照射,在雪景中灿烂夺目。 画家们对着柿树画了很久。这时走过来一位老妇,对画家们说,你们画吧,这是我的树,它只能观瞻了,柿子也没人摘了。我明白老人的意思,现在年轻娃娃都外出打工去了,家里守留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谁有这个本事能爬上树摘下来?红柿就让它长到天上吧,它已是风景的一个部分了。我对老人说,红柿虽长在天上,不会废弃的。我指的意思,鸟会来,白麋子会来。我们无法解决的,让它们来解决。有些食物可以留给它们,人类不能独占。
?。ㄉ⑽募肚拇遄罚ㄐ薷母澹?016年底前将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20余万字。为湖北省作家协会“家乡书”创作项目。)
雪山人家
大雪来临,这是最冷的一天。往山上走,得爬雪山。除了松、柏、杉,还隐约暴露几点绿意,上下纵横白雪茫茫,江山混沌。雪覆盖了万物。一年四季中,冬天最素雅最纯洁,高大的树都成为雪塔,灌木的枝条上也爬满冰条,小路已不见,大路不是雪就是冰凌。太阳照耀下的雪山,冰清玉洁,是安徒生童话。
我看到一户人家。
屋檐下挂着一排冰凌,小棍子一样,都二尺多长。这户人家叫李余富,六十多岁,一脸的胡茬,脸膛红润,头发还没有白,嗓门儿粗大,是个热情的农民。妻子摔了跟头,腿骨折了,整天坐在柴火炉边取暖。这种柴火炉叫节能炉,中间烧火煮食物,四周可供围绕放菜吃饭,一根水杯粗的烟囱转个直角然后伸出屋外,把烟引到外面,室内没有烟雾也没有灰尘。节能炉还能增加室内的温度,犹如暖气,这种炉子节约柴,多功能,李余富的节能炉已老旧了,这和我在半山腰一户农家看到的不一样,李余富的是四方的,铁面的,那户人家是圆的,钢化玻璃,红色花纹,比李余富的美观、耐用、现代。冬天,一家人围着炉子,挺温暖。
李余富以前砍柴用镰刀,花的工夫多,耗力也大,四季,镰刀都在山上挥舞着,与树木斗争,杂木硬,难砍,手磨得比牛皮还粗糙,砍倒的杂木柴禾,并不急于背回家,放倒在山上,让风吹,让太阳晒,干了再来背。山大人稀,一眼望去,就他一户,他不愁别人会偷去。山上的林木柴禾地,百亩,都是他的,甚至更多。除了私人的柴山,还有公山,公山面积更为广大。现在他买了一把油锯,劳动的情形大为改观。小电动机一拉,只要有握油锯的力气,锯子来回两下,一棵碗粗的杂木就倒了,如果不是心疼他的树,真想痛痛快快地锯上一大片,过足瘾,如果以前每天砍五个小时,现在只干一个小时,不能让油锯太露锋芒。锯杂木要刁着锯,间隔,不能一片一片锯光,这样轮流循环,过几年,锯过的地方又长出来了。使用油锯,节约了一大股力气。柴禾,也不用自己背运了,用牛拖。把柴禾用铁丝捆好,拍一下牛的屁股,牛就晓得往家里拖,牛是李余富的奴隶,牛的劳动解放了他。干活,真的要用巧力,有的需要科学,有的需要智慧。李余富虽然生活在高山,见不多,识不广,但在日常生活中积累了诀窍。
每年九十月份,开始准备冬柴,每天锯柴,直到大雪将要飘来,锯的柴,太阳晒两三天就能拖回家,如果阴天,半个月也能干,牛拖回来后,他再锯成短截,劈成几块,挨着墙码,码一人多高、两丈宽,李余富的房子两侧堆满了。整个冬天不用愁了,温暖都堆在这里了。
好好享受冬天。李余富的劳动好像都是为了这个冬天。
雪来了,铺天盖地。李余富无大事可干。睡觉,烤火,喝酒,吃羊肉。冬天就是一个轮子,日子就这样循环。他养了四十多只羊,卖了十六只,自己宰杀四只留在冬天里吃。养了四头牛?;寡硕嘀患?。山大,有足够的地盘让牛羊生活。牛们、羊们到公山里溜达,也没人看见,没人说。好多年前,山上都光秃秃的,没树、没草,只有人。几十年过去了,一切全变了,山绿了,水有了,人却少了,山上都是动物们的天地了。
雪天,牛羊也不愿出门儿,圈里暖和,满眼是绿,心情舒畅些,满眼是白,全身生寒。中午了,李余富才打开牛栅门和羊栅门,让它们出来看雪。不论是人还是动物,早晨都是从中午开始的。李余富的牛是两头黄牛、两头花牛,花牛好看,像奶牛,??吹轿?,绕过去,小心翼翼,远远地走开,突然一个陌生人立在眼前,不知底细,还是回避些好。羊什么也不怕,一下子拥到院子里,挨着我的身边擦来擦去,好像彼此熟悉。牛,那么高大魁梧,却是胆小拘谨的动物。李余富在雪地冰凌上撒些苞谷棒子,都一下子聚到一块儿了,鸡也跑来了。羊围在中间抢食,牛在边沿吃,鸡窜来窜去。为了得到粮食,禽兽们的性格都暴露无遗。
两头花牛,一头大,一头小,黄牛也是,这是李余富为牛们组建的劳动梯队,牛长到五、六岁就老了。老了,劳动吃力了,就卖掉,小牛们成长起来又承担责任。牛,默默无闻,任劳任怨,为李余富做了很多活儿,李余富心理明白,牛并不明白。我看到每头牛脖子上都挂一个铁铃,走到哪里响到哪里,有的尖锐清脆,有的圆润浑厚,如奏五音。其实这是号令,铁铃响到哪儿,羊们都会跟到哪儿,李余富也明白它们在哪一带活动。李余富本来有五头牛,今年市场价格好,卖了一头,收入一万多块。养牛,除了耕耘门前和周边的十亩地、拉拉柴禾,李余富看准了时机也卖。
李余富卖了十六只羊,赚两万多块钱,这是他家一笔好收入。羊,可以多养,但李余富觉得操心。有一次羊群走散,他跑了两天才把羊收拢。羊是有组织的,但野生动物的冲击,会让羊们走散,失去联络,让组织名存实亡,头羊成为孤家寡人。李余富有四只头羊,都是母羊,不论是进山还是归家,头羊是走在前面的,这是权力,羊群和人类一样,有秩序尊卑。有一只黑羊,不是头羊,却要强,身边的苞谷棒子不准别的羊吃,有的来争食,它用长长尖尖的角去抵,使用有效的武器来打击。有一只旗鼓相当的羊,不怕,来吃,黑羊冲过去,都抬起前肢,昂起头颅,在空中蓄势,啪,瞬间碰击,然后拼力抵抗,互不相让。这让我想到人类的争斗。羊也是自私的,本性使然。这群羊要么是母羊,要么是骟过的公羊,几乎都是同类,彼此都不产生情欲,不做苟且之事,都安静地吃自己的草,吃自己的苞谷。骟,是人类特有的手段,让生灵不公不母,不阴不阳,不温不火,骟掉一个器官,也就骟掉了一生的欲望和激情,把有些事情了断。这种痛苦只在心里,羊们只能咩咩叫几声,牛们也吼吼而已,任人宰割,世界是由人把持的。动物们只能暗暗吃亏。人,让人类痛苦,也让动物们痛苦。其实,这样也好,无欲无望,少些烦忧。骟,不是李余富发明的,他只是使用了这把刀子。李余富只想让它们长膘。李余富养了一只公羊,高高大大,两角高耸,胡须冉冉,气宇轩昂,它只负责繁殖,解决母羊的有关问题。公羊是没有自由的,圈养,或者用绳子牵住,李余富可以让它吃好喝好,把身体养壮,但只能孤独生活,不能随意放出去撒野,也万不可让母羊找上门来。九月十月的时间,李余富才把公羊放出去,和羊群混在一起,与母羊们撒欢,快活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去做。冬季受孕,翻年就是春天,春天里草木茂盛,都是母羊们的粮库,奶水充盈,羊羔羔长得快,壮实。母羊只认自己的孩子,别的羊羔来吃两口,不行,虽然它们是同一父亲。公羊只管快活的事,喂养没有责任。孩子太多,无暇顾及。都是自己的,也都不是自己的。
太阳朗照下,冰雪银光闪烁。苞谷米粒吃光了。牛沿着宽大的山路寻草去了,四个头羊紧跟其后,其他的羊高矮肥瘦不一,紧跟其后。这就像一支杂牌军。铁铃声撒满雪路和纯洁的山谷。它们和李余富一样,天天都要谋求口粮度过冬天。李余富对我说:冬天冷,下午四五点钟它们就回来了,很自觉,就像你们上下班,去山上也只是随便吃两口,做做样子,它们谋想着我的苞谷。天下,粮食是伟大的武器呵。如果是其他的季节,尤其是春夏两季,牛们、羊们早出晚归,早上吃些李余富撒出去的苞谷,打打底子,吃些早点,再去山上寻寻觅觅,真正的粮食还是在山上吃,是一天的事业,也是一辈子的大事。吃得好,吃得多,长得快,李余富才高兴。这样的日子,太阳当头时,它们偶尔也回来,叮叮当当,一路散落些繁响,李余富家的狗一下蹿上去,撵牛撵羊,往山上撵,狗知道,它们不该回来,还早着呢。李余富厉声呵斥,把狗训一顿,端出苞谷,往大路撒,牛羊大胆围过来,抢食。李余富抱起小羊羔亲昵一阵子,大羊小羊也都在李余富身上蹭,都明白李余富不会伤害它们。李余富向我总结道:你喜欢它们,它们也喜欢你,你不喜欢它们,它们离你也远远的。它们最讨厌狗,狗管的闲事多。
冬天之外,李余富还种田。这是我看不到的。冬天把田覆盖了,也把他的劳动覆盖了。他讲种田的事情,充满了欢欣和忧虑。
李余富还种了十亩地。两亩魔芋,八亩苞谷。种这些作物,有足够的肥料。牛粪坨坨羊粪蛋蛋作底肥,再撒些尿素,庄稼活活泼泼。魔芋成熟了,有人上门收,苞谷熟了,藏起来,全喂牲口。种苞谷有风险,常与野猪战斗。李余富曾与野猪生死搏斗,让野猪败下阵来。人要战胜动物,丢人的事不能做。李余富的骄傲不是收获了成吨的苞谷,而是野猪曾是他的手下败将。现在山上的敌人是野猪,还有乌鸦。乌鸦也吃苞谷,但对李余富来说,无伤大雅。它飞上苞谷秆,摇摇晃晃,啄上几粒就又飘走了。它只是顺手牵羊。但还是让人讨厌。李余富将买来的冲天炮拆下,塞进铁筒子,点燃,高高举起,嘭,冲到空中,一阵闪亮,灰屑溅飞,乌鸦受到惊吓,四顾而起,抖一抖身子,蹿飞而去,像战斗机被炮弹击中,机翼斜飞,屁股冒起了长长的黑烟。这只是李余富的警告。乌鸦好长时间不再飞来。李余富又后悔了,不该吓走乌鸦。李余富善良。我读过福斯特罗姆的一首诗,叫《绝对不要和乌鸦交朋友》。这就对了,李余富不要后悔,对待侵犯者,该咔嚓一下,划清敌我,毫不手软。李余富有些像我,对事、对物、对人,都过分宽厚。如果你宽厚乌鸦,说不定哪天,黑压压袭来,李余富就是红彤彤的红柿,就是它们的食物。我也该警醒自己了。善良,不能跨过限度。跨线的善良会怂恿恶。恶,是不能宽恕的。
我看见几只黑鸟了,这就是乌鸦。黑鸟在雪山飞舞,声音嘹亮,在山谷回响,比李余富的声音还要洪大。我眨一下眼睛,它们便从山上飞到山下,或者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看起来一起一伏的,翅膀却没有扇动,也滑得远,像在江面上漂浮。雪天里,黑鸟是孤寂的,不像其他季节,众鸟群集,五音合奏。下雪之前,山梁那边又搬走了一户人家。今年雪天,李余富比黑鸟还要孤独,黑鸟还有几只,而山上人户就只有李余富了,山上的一大片山林又丢给他。他成了大地主,吃不完喝不完用不完,真正的余富了,他拥有了广大的山林和土地,但是内心里不愿意要这些山林,不愿意要孤独,他喜欢鸡鸣狗吠,喜欢和遥望的邻居大声地喊几声,前几年山上还有好几户人家,其乐融融,多好。都搬走了,他无限失落。
他是不会走的,会老死在山上,守护山林,守护自己的生活。山上除缺一条宽阔的公路、缺来来往往的人气,其他什么也不缺。只要还有力气,好东西都可以从山下背上来。现在还能背两箱啤酒。即使背不动了,山上的一切足以让他过得快活。李余富的女儿嫁到山下去了,儿子也去城里打工了。估摸着儿子也不会回来了。他真希望儿子回来一起干,养羊养牛养鸡,规模再扩大两倍三倍,再种些药材,收入会可观的,比在外面打工强。如果自己死了,山上真的空了,人的脚印全没有了。
正当李余富念叨儿子的时候,儿子真的回来了,不过没有回到山上,而是去了山下的村委会,儿子打电话说,专门回来看戏的。春节前,村里排了一场戏。打工的男男女女回来了一些,有的准备演节目,有的回来看热闹。村里二十多年没有演戏了,都想闹腾一下。该热闹时还是要热闹的。我也准备下山看戏,与李余富告辞。晚上不知能不能碰上他的儿子。他托我劝劝他儿子回家创业。我感到为难。
雪,是李余富生活的背景。雪,是李余富冬天的土地。好美啊。(原载《长江文艺》2016年第8期选用)
?。ㄉ⑽募妒獯遄罚?012年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10万字。收录散文30篇,分别发表在《文艺报》、《长江文艺》、《芳草》、《散文百家》、《光明日报》等报刊上。)
诗意村庄里的诗意人生
温新阶
今年11月尾到12月初,我参加中国作家协会少数民族作家采风团赴广东采风,到了广州、惠州、梅州、汕头、深圳,在奔波的空隙里,我读完了周凌云主席的散文集《诗意村庄》,并断断续续写下了一些体会,回到宜昌以后,把其中几篇写人物的体会整理了一下,在这个研讨会上做一个发言。
一、突出情感写人物
周凌云主席在《诗意村庄》的第一辑“千秋骚坛”中写了十二个人物,他对这些人物个个充满了真情,虽然他们的生活境遇各不相同,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同这些人物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他们的人文品格是相通的,他们共同的价值判断,对屈子的人格精神和作品有共同的认同,他们的血流淌在一起,他们的情感已经糅合在一起无法分开。在《郝大树的缺陷》中,作者写到:“我想见他,也是我油然而起的思绪,一股无形的精神生命在感召我,我突然把他的形象当作了我的父亲。他嘴上的缺陷好像就是我父亲嘴上的缺陷了,不仅不让我厌恶,倒感到亲切了,或者说已忘记了他嘴上的毛病。”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将一个嘴上有缺陷的人想做自己的父亲,“不仅不让我厌恶,倒感到亲切了”,这是作者对一个农民诗人情感极度浓缩后的一种表达和释放。
作者对于情感的表达是很节制的,很少像这样直接抒情的,他把许多的情感在议论中体现,比如对郝大树,他写到:2006年11月,78岁的郝大树死了。这个消息对村民来说并不觉得惊诧,一个普通农民的死,是非常自然和平淡的事情,和屈原的死带给村民的震撼当然是截然不同的。对村民来说,他们中间只是又走了一个邻居,而不是走了一个诗人,但是对屈原故里的骚坛来说,却是一棵大树倒下了。这是一个重要的农民诗人告别了骚坛。这是一段议论,这段议论周主席给了郝大树很高的评价,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对郝大树的深厚情感。
周凌云先生是一个很讲感情的人,但是,浓烈的感情总是习惯于用平实的语言来表达,有时甚至不用语言表达,他写散文也一样,善于把自己的情感隐藏在景物的描写之中,寄情于景,情景交融。写郝大树下葬:昨晚还是秋雨淋漓,早晨却意外放晴。天,痛痛快快哭过一场后,颜面晴朗开来。橘红的阳光把小岗子抹上了薄薄的一层,纯洁的雾这里一团,那里一团,飘飘浮浮。雨后初晴,阳光是橘红的,有一团一团的雾飘飘浮浮,这里的景物描写,更加渲染了一种凄清和缠绵,使读者感受到和一个死者最后诀别的一种无法言说的伤痛,我们读到这里,不竟鼻子发酸,几欲流泪。
一切景语皆情语,在《诗意村庄》里,这样的例子随处可见,比如《像隐士一样生活》中对寻找李国杰途中景物的描写:“冬天的凤凰溪,水声如鸟鸣,听起来是山间最美的音乐,。山景并不萧瑟,树树皆是秋色,不是冬天的惨容,耀人眼目的是没有褪色的红叶,只是已经红得发紫,象炉火纯清的诗。”这里的描写,衬托了作者明快开朗的心情,因为就在这一天,他就要见到李国杰,作为文联主席,他很想亲近这些农民诗人,多留下一些他们的资料,郝大树的死去,周凌云主席不免有些惋惜,以前的一些设想还没有来得及实现,郝大树就死了,所以他必须抓紧,他马上行动,这天就去见李国杰,他为能实现这个愿望高兴,为能减少以后的遗憾高兴,为这次成行高兴,所以在他眼中的景物便是这样美好,这里的景物描写正是作者心情的写照。
作者不但善于做到情景交融,有很多的叙述也蕴藏了丰富的情感,比如《月光下的平仄》结尾处写到:
前些年,不知哪个有月光的日子,这个村子里的诗人死去了,他不是死于劳苦,也不是死于贫穷,而是死于与同村一个诗人的会晤:诗谈到兴奋处,就撒下诗稿走了。
在有月光的晚上,我时常想起这位农民诗人。
这是叙述,但叙述中蕴藏了情感,尤其是最后一自然段,“ 在有月光的晚上,我时常想起这位农民诗人”,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叙述句,却充满浓郁的感情色彩,对诗人深深的眷念之情跃然纸上,有无限的韵味,其审美效果比用许多强烈的直接抒情的句子不知要强多少倍。
二、抓住特点写人物
我们知道,小说必须写人物,小说写人和散文写人是不同的。
小说写人是多方面的,在性格冲突中、在情节发展中、在广阔的背景中展示典型人物的典型性格,而散文写人的方法主要是勾勒,抓住人物最有特点的地方,寥寥数笔,使人物传神。
比如《徐宏章记》中的句子,“村里放电影他不看了,家里的电视也不看了,白日来了客,他也不陪,一天里只吃几顿饭,撒几次尿。黑夜呢,女人打鼾了,才爬上床。他全把光阴用在读诗上了。只顾昏天黑地地读,囫囫囵囵地读。”寥寥几笔,下苦工读楚辞的徐宏章的形象已经跃然纸上。
同样是徐宏章:“走城里的路不舒坦,没起伏,走不上劲。一个时辰可把县城转几圈。走山路多有意思,绕来绕去,爬高不低,可以观山景,可以听鸟鸣。吹风、晒太阳流汗,都让你舒服。桃红李白让人爽心悦目,鸡犬相闻让人惬意。”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热爱乡村生活,有着浓郁乡村情结的退休干部,在争相进城的今天,徐宏章的这一特点让我们记忆深刻,当然,徐宏章对乡村的眷念,不单单是喜爱乡村的宁静和闲适,他舍不得屈原庙,舍不得那些农民诗人,“端午来了,农民兄弟们这些骚坛诗友,你拿一块豆腐,我带一块腊肉,你提一袋米,我拎一壶油,赶集一样来到屈原庙,先聚在屈原的塑像前赛上一阵诗,然后你切菜,我淘米,共共同同把饭做。”同样是简单的几笔,把骚坛诗人们的生活写的多么惬意,多么洒脱,这正是徐宏章留恋乡下生活的重要原因。
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写诗的农夫》中写到黄家兆喝酒,“黄家兆乱酒后,到自家地上挖田除草,张张狂狂,给柑橘打药水,常常喷到自己脸上,还常常躺在田埂上草丛中呼呼睡觉。与人说话,天上地下,不知所云,秽语杂言一大堆”,就这样几笔,很好地抓住了一个嗜酒如命的人的特点,入木三分,让人永志不忘。正是这样一个酒疯子,后来不但奇迹般的戒了酒,还下功夫写诗弄出了动静,这个人物就更加显得有意义。
说到抓住特点写人物,我们不能不提到写康宁的文章《破纸片》,
由于作者对所写人物的熟悉和喜爱,这篇文章用白描的手法把康宁写得活灵活现。比如,“说喝八两包谷烧,绝不扭扭捏捏喝半斤。他有一块肉吃,刀一剁,你也有半块。请他办个事,不是那种哼哼哈哈,拖泥带水,不办又想办,想办又不办,半天也不放个屁的油条子。”读到这里,康宁的豪爽、真诚、干净利落全出来了,就是活脱脱一个康宁站在我们面前。在本文中,像这样的句子比比皆是,“对路的朋友,砍得脑壳换得气,对你好的有些献媚,恨不得把老家的几棵橘树拔起来也想给你”,这是多么重情重义的侠士,多么耿直豪爽的男儿。写到康宁的好饮,“三餐必饮。没有对手,自己给自己斟上,自己和自己干杯,只是喝不上劲,有力使不上。对饮成二人。有了几个酒朋友,爱显摆自己的力量……挥杯运盏,不亦乐乎,如果是几个诗人,酒,更是个好东西,哗啦哗然的碰杯,哗啦哗啦地倒酒。”作者着墨不多,很好地抓住了康宁的特点,每每阅读到此,康宁的形象就总在我面前晃悠,就想到他闹酒的样子,就觉得这个人物的可亲可敬可爱,就想端起杯子和康宁碰两下。
抓住特征,把人物写生动,写传神,是一种功底,是一种能力,周凌云主席的成功值得我们写散文的人学习借鉴。
三、巧用语言写人物
散文是语言的艺术,需要作者有很好的表达能力和语言技巧?!妒獾拇遄吩谟镅栽擞蒙弦埠苡凶约旱奶厣?。
1.俗语入文,增强了文章的鲜活度。比如在《郝大树的缺陷》写郝大树的生活,“村子里的农民没有哪户活得像他这样清水寡汤的”,“清水寡汤”非常形象地表现出郝大树生活的困顿,很有表现力。
2.叠音词的运用,收到了强化的效果。同样是写郝大树的生活,“他的生活也是清清贫贫的、简简单单的。”说明他的生活极度的清贫简单,用叠音词使表达的意象更加确切,而且音律和谐,读起来琅琅上口。
3.诗化的语言。单从语言的角度来说,散文跟诗歌是相通的,我们知道,周凌云主席也是个诗人,所以他的散文有很多诗化的句子,比如《乡村篾匠》中写谭光沛,“其实,他的劳动是是诗歌的一种张扬形式。锄头的一举一落、犁耙的一拐一弯,都是他诗歌的阵痛。”这本身就是诗,又比如《月光下的平仄》里写杜青山,:“月光成了他最好的兄弟,月光天天光顾这个穷家小户,月光已成为诗的一个韵脚,押在他三百多首诗歌里。”这是多么美的意象。
4.小说手法的介入。小说讲究第一句话就进入事件,《诗意村庄》有很多篇章借用了这样的写法,比如《木腿子诗人》的开头,“木腿子诗人走出乐平里大山时,还是一个胳膊腿儿健全的热血男儿。”《豆腐诗人》的开头,“谭家臣卷起他的诗稿,回到了乐平里老家”,都是直接入题,跟一般散文开头的逶迤曲折不相同,非常简洁明快。
总之,周主席写出了乐平里这些农民诗人的诗意人生,尽管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困顿,这些困顿加深了他们对生活的内心体验,加速了生活的发酵过程,所以这些困顿依然是诗意的,他们不论遇到什么困顿,内心深处一直没有放弃对诗歌的追求,没有放弃对艺术的眷恋,他们的精神是高贵的,他们的人格是伟岸的,他们在乐平里这个诗意的村庄里谱写着属于他们自己的诗意人生,我们要向他们致敬,也要向扎根乐平里,把这些具有伟大人格和高超诗艺的农民诗人们的诗意人生艺术地展示出来,使我们的灵魂受到洗礼的周凌云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ㄎ滦陆紫壬凇妒獯遄肥追⑹降氖槊娣⒀裕?/p>
(随笔集《诗魂余韵》,与张伟权合著。2009年由中国书籍出版社出版。本书对屈原诞生的特殊地理位置、环境进行了考察,分析了屈原伟大思想形成的自然原因。)
屈原故里端阳花
——读周凌云《诗意村庄》
甘茂华
宜昌这个地方,山水皆美,不但宜居宜游,而且宜诗宜文。尤其是散文写作,得山水之滋润,风生水起,峰回路转,人面桃花,美不胜收,作者和作品如长江推浪般一波接一波地走向远方。这也应了一句老话,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周凌云的散文集《诗意村庄》,便是这方水土的产物,是他从三峡地域文化、特别是屈原文化中,以心血灌注笔墨而培植出来的一束鲜花——来自家乡的五月端阳花。
在屈原家乡乐平里,家家种有这种花,每年在端午节火辣辣地绽放,一米高的样子,枝节上的花朵,像一只只红色的小喇叭,美丽而壮硕。它的鲜活,让我感受到屈原文化延续千年的生命力;它的色泽,让我领略到屈原香火世代相传的来龙去脉;它的芬芳,让我呼吸到屈原诗篇不从流俗的高贵气息。我以为,屈原故里端阳花,就是《诗意村庄》朴素而又鲜明的艺术特色。
周凌云的散文贵在真情实感,他对笔下的人物有真切的人生体验,有血浓于水的真诚的情感投入。而且叙事从容舒展,文字饱含诗情画意,尤其对底层农民充满文化关怀和发自内心的挚爱,读后令人思如泉涌,又有心灵温暖的感觉。在他的散文中,月光照亮了杜青山的诗歌平仄的道路。郝大树用诗弥补兔唇的缺陷,他的诗经过泥巴和汗水调和而散发出馨香。杨先瑜将要出版的诗集,是他眼看就要到手的粮食。像个老和尚的徐正端,是一个为屈原守灵的诗人,他用一生的积蓄为屈原庙打造诗碑。退休干部徐宏章搜集整理明清以来骚坛社员的诗稿,夕阳余晖映红了山村。像隐士一样生活的李国杰和从酒鬼到诗人的黄家兆,都是为诗而活的性情中人。还有木腿诗人、豆腐诗人、篾匠诗人、破纸片诗人等等,一时间江山如画,有多少灿烂星光!周凌云的系列散文,从每个农民的不同生存状况出发,吹响诗的集结号,传承屈原文化香火,安顿精神与灵魂,从而走向社会与人生,其散文风格渐趋成熟。
散文是特别讲究语言的艺术。周凌云的散文语言质朴而鲜活,带有泥土的清香;富有文采与美感,充满诗的韵味。比如,“月光下写出来的诗,好像沟壑两边的石头,犬牙交错,不成行不成路,字也挺囫囵的,核桃大。”比如,“灵感一来,像吐枇杷籽儿,嘴一噜就出来了,还活蹦乱跳的。”又比如,“庙门开关的吱吱声传到村头了,比鸡鸣的声音还尖利。”又比如,“山鸟,长一声短一声,悦耳如笛,在山中奔忙,归去来兮。”诸如此类,俯拾皆是。用语采自山中,石头核桃枇杷籽,庙门鸡鸣山鸟飞,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比喻也新鲜,唤起人联想。其中,渗透着音乐的节奏和旋律,如民歌小调于山谷间回响。
周凌云自1988年创作以来,开始写诗,后来写随笔和散文,既勤奋又不乏才气,而且越写越好。屈原故里的诗意村庄是他心中永不磨灭的风景。在这道风景中,鲜红的端阳花燃烧得像火一样,在峡江边,绽放着遍地风流。(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散文家、词作家)
?。ㄉ⑽募队プ呦拷?2006年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收录散文46篇,13万字。共分五辑:我青藤上的第一朵花、背上我轻松的行囊、鹰走峡江、短笛无腔、归州听滩。这些内容,都以长江三峡为写作背景,着力渲染峡江的物事与风情,具有浓烈的峡江风味和鲜明的地域特色。)
诗意的理性,柔美的情怀
——读周凌云先生《诗意村庄》
李小坪
我不是一个习惯快速阅读的人。也许是受困于自身认知的肤浅,也许是太多充斥着语言暴力,个人经验主义横行的书籍,阻断了时常的阅读兴趣,更多的,则是出于个人视野及阅读习惯上的受限及无法挽救的懒惰。
《诗意村庄》对我来说,是个例外。收到书时,我正在病中。生病后的那种无助与安全感的莫名丧失,常常无法寻找出口?;购?,我幸运地选择了阅读。同时,也因为我珍爱那种纯粹写作,不妄求教化,不充满个人立场的灌输与先入为主。站在大地上,平民化的写作。而这本书的到来,正好符合特殊时期的心理营养需求以及日常阅读喜好的植入,首次,我用一天的时间,完成了对这本书的拜读。
村庄,是我们生命的故乡,无论生在城市,还是立足乡野,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村庄,它遮天蔽日,郁郁葱葱。一抹风的诉说,一刀田的心事,一片草的灵动,一条河的庄严,都是故乡最为浓情的诗意存在。
本书的作者生于屈子之乡,是位朴实的诗人。本书,写的是屈子故乡乐平里。写乐平里的那些为诗为生的农民。写那些干净而安静的山水。写他对故乡的朴素深情。
作者的感觉是敏锐而又理性的。村庄里那些为诗而生的农民,那些泥腿子诗人,他们活得辛苦而又清苦。却又在诗的王国中自得其乐,作者对他们写实的生活场景折射出生活的矛盾性。精神与生活永不可调和的矛盾。人类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从矛盾中试图寻找突围,又终归握手言和。他们的生活,于他们,是一种平常,对于读者,却有疼痛。而有疼痛感,无论对于读者还是作者,都是一件有希望的事情。它存在于一个小范围内,不需要附声太多,但求一杯子的温度。作者力图用诗人对诗人的尊重与理解,让读者动容,这不是同情,却胜过同情。生活在“诗人们”面前露出的强大与无情,“诗人们”在生活面前的狼狈与凄惶,都是一种微妙的残酷。面对生活的重重挤压,却一生不失精神上的奋争向上的勇气。他们苦耕劳作,忍受各种回绝、遗弃与挫折,但他们有接受忍饥挨饿的准备。他们觉得,柴米之外,坚持写,必须写,写那些诗歌,是此生最重要的事。一切如果甘心情愿,艰涩之中必有美好。作者一直站在理性的角度,努力还原村庄诗人们最为真实的生活场景。没有个体经验的激烈抱怨,也不去作苍白无力的讴歌赞美,更没有推波助澜的言说呐喊。留白处,才是最为得体的叙说方式,最为真切的理性表达。
作者的语言是俏皮而又洗炼的。“本来彼此都相看两不厌,都有说不完的平平仄仄”、“整天,不是太阳醉,就是月亮醉,一年,不是时光醉,就是风声醉”、“乡亲们的目光有温度,每天在稻田里扫上几遍,稻子就会热燥起来”。诗一样的语言,把最为朴实的风景写得灵动而又曼妙,让人心出无限向往。这是一种内力,是一种深厚的积淀,是一种感情的贴切表达。那些文字都是有生命的,它们会看,会动,会说,无声处,村庄的生灵都在文字间舞蹈。它们从字里行间走出,从诗意村庄中走出,从优雅娴静的山水中走出。眼前,是一片开阔的高地。文字的表达是无限延伸的,但语言的运用却是有限度的。就像我们自身的那些种种有限性,承认,并且节约,语言之中更多了力量。
作者的幽默是达观而又略带苦涩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乐平里的人们,他们安贫乐道,淡定从容?;潮?,安然栖居。那个住在破烂吊楼子里的杜青山,“清风可以灌满他的土屋,可以歇憩,可以绕梁,可以掀动他的诗页”,那个豁嘴郝大树,“让世俗见鬼去吧,做个局外人吧,在山里看老鹰飞,闻桃花香,写乡土诗,岂不悠哉”,“他在诗中点亮了自己的明灯,在孤寂中找到了思想”。轻松的文字里,幽默不时弹跳出来,忍俊不禁时,却掩饰不住满心微微的苦涩。这些诗人们,我们还敢像对待普通诗人们,对他们说一声伟大,说一声了不起吗?更多的,是希望他们的生活真的能够像诗篇一样,充满无限想象而又辽阔高远。在普世价值里,亮堂一些的生活,与诗意的接近,或者,让诗歌更加亲近,是不是更为温暖一些?
罗曼·罗兰曾经说过,生活中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在作者笔下,乐平里的这些泥腿子诗人们,他们活得平静而坚定。认定这个诗意的村庄是灵魂里前世今生的故乡。他们曾经寻找过出路,曾经做过一举成名的美梦,比如那个豆腐诗人谭家臣,去北京,想证明大事情都不是全是北京人做出来的,屈原故乡的人也行。但他们在路断梦醒之际,依然初衷不改,他们活得比从前更加从容,就是因为他们看到,上世纪做不完的事情,可以这个世纪来做,那些一天做不完的事情,可以一生来做。在清醒的贫困里,只求有诗下酒,在屈子之风里醉卧不归。这种英雄主义,是这个精神世界荒芜,心灵贫血的当下,需要尊重及保留的。
感谢作者,带给我们一个美好而又诗意的村庄。故乡是忧伤的,故园也是伤感的。我们星夜兼程,披星戴月,我们的灵魂,我们的阅读,从一个领土到多少个异邦,文字中的村庄永远浪漫而又真实,抽象而又具体,无限接近并且能够到达。
作者周凌云先生,和他仅有过几面之缘。文如其人。朴实、善良、诚挚、幽默。他站在故乡的背后,用深遂的眼,敏锐的心去洞察,去表达,去发现,去记录。兴味起落,挥笔飞白。深情款款,惜墨如金。故乡的一草一木,锁锁碎碎,遍布在时间的褶皱里,撒满在光阴的创痕里。但无论时光如何变迁,相信村庄永远是他心目中最为干净的角落。
也曾认真拜读过他先前所写的部分散文。都执着于一种洗炼、高雅、有节制的抒情和略带苦涩幽默的格调。他的文字敏感而不孤独,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暗含淡淡忧苦。他习惯收敛,习惯节俭,懂得节约文字,懂得珍惜文字。习惯用日常片断所唤起的气氛,让你产生一种心领神会的共鸣。这些属于文字的冷硬与微暖,都是文字的魅力,更是站在文字后面的人的魅力。
很珍视这样的文字。它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匮乏,还有生活中那些已经削弱,并让我气喘吁吁的东西。原来,它只属于一部分人。属于那些真正脚踩大地,安心修为,认真写字的人。现有的文化生态里,总有保持内心安宁的人。同时,也让我知道,优秀的作家需要与时尚保持距离,与生活无限贴近,与大地亲密接触,以高更远的视觉审视生活。
诗歌是这个世界的意外。因为屈子,这个叫乐平里的村庄被重新注入意义。因为诗意村庄,诗歌之风生生不息。
岁月快马扬鞭,村庄踯躅独行。变是恒常,村庄留在诗意的文字里,为那些从故乡到异乡,再回到故乡的人们慷慨解囊。
因为故园,因为文字,因为注视,因为记载,我们的生活不至于匮乏,不至于荒芜,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呢?
太阳底下有座村庄,它叫乐平里。
明天会下雨吗?这座诗意的村庄一直醒着吗?
很想在某个阳光微暖的午后,去乐平里走一走,看一看,不求今生会吟诗,但求感受诗意村庄乐平里的温度、温情、温暖。
听说,当这本集子再版的时候,将会增加部分更有份量的文章?;崾鞘裁词焙蚰??
期待。
祝福。
诗集《合欢树》,与堂弟周宏合著,1993年大连出版社出版。主要为1990年至1993年内创作的诗歌。收集周凌云诗作近60首,其中有两首曾在全国诗歌大赛中获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