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地域的文学履历是由一批写作者的杰出文本构成的?;赝?018年的宜昌文学,徐述红的诗歌创作成为其中的亮点,她的作品荣登《诗刊》“E首诗”栏目的头条,《鸭绿江》也在重要栏目推出她的组诗。发表并非写作的目的,但它至少是对一个写作者成果的检视。作为一个安静的诗人,徐述红始终将写作置于生活的现场,她充满温度的文字贯穿在她对人生、岁月和时代的感悟与体察中,并将这种温度最终传递给每一位读者。让我们一起在她的作品中,感受一个诗人的诗歌心跳。
——小编
徐述红,湖北五峰土家族自治县人。湖北省作协会员,宜昌诗歌诗词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诗刊》《诗歌月刊》《长江文艺》《芳草》《鸭绿江》《金融时报》《湖北日报》等多种报刊杂志。出版诗集《暗香》《雪夜的隐喻》,《暗香》曾获第三届湖北少数民族文学奖提名奖。居宜昌,供职湖北三峡农商银行。
徐述红《活的宽度》刊于《诗刊》2018年11期
诗歌应该表现现实生活中的情与理,个体情感的呈现在群体意志的背景下展开,自然能绽放理性的花朵。徐述红女士的这本诗集以春夏秋冬四时为柄精心结撰的结构,其内在逻辑具备情理合一的“情致”。
——刘金波(武汉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报编辑部主任,文学博士)
土家族女诗人徐述红的诗歌洋溢着浓郁的民族文化风情。不仅表征土家族文化的符号元素得以淋漓尽致地表现,而且诗歌表达方式别具一格:真诚袒露而不失柔美,感性细腻又不乏力度,散发着土家族传统文化的醇香。
——岑学贵(广西师范大学教授、中国民间文学博士)
“雪夜”是一个由时令和时辰构成的时间意象。雪之晶莹洁净、飘飞凝固,夜之静谧幽暗、温馨梦幻,关乎女性的生活状态和生活理想。大地被白色或黑色所覆盖笼罩,终将融化或破晓,如同破茧成蝶、蚌病成珠,这应是作者的隐喻之旨。
——彭红卫(三峡大学教授,文学博士)
徐述红的诗
《活的宽度》
我目睹了三岛由纪夫在《金阁寺》里制造的毁灭之美。
啃食了马尔克斯蜷缩于羊皮卷仍在续写的《百年孤独》。
理解了余华怎样艰难地《活着》。
看到《红楼梦》的那场雪
把人间和大地白茫茫的洗干净……
千百年来书中那些出出进进的人和事
他们在这个下午
纷纷和我坐在一起
我把他们追加到我的生命里
变得辽阔,无边无际……
——(选自《诗刊》2018年第11期)
诗集《暗香》
《爱是需要梦想的》
狄更斯说
你要爱着,就像从来没有被伤害过
你要舞蹈,就像从来没有人在看你
我穿过大街上功利的人群
默默回味着这句话
庆幸我还能用爱,用梦
看顾我自己
而突然泪流满面……
《母亲》
准确地说
母亲从2017年4月28日入院到5月13日出院
从五峰县二医院转宜昌市一医院
共住院15天
平生第一次住院第一次输液
每次打针换药
母亲都死死拽着我的手
一个多月来
80岁的母亲默默承受着
十指连心之痛老年丧子之痛
母亲节俭一生
连眼泪都省着流
《怀柔 》
我用36.2°C的身体
摸摸《红楼梦》的结局
摸摸1937年雪国里的川端康成。
我摸到的事物都在瑟瑟发抖
而往事穿越千里冰封
停在我的边境线。
而落叶托起的积雪
正努力着一点一点
积攒着它的厘米和分米
达到怀柔的高度
诗集《雪夜的隐喻》
《成长记》
在我刚刚三十岁的时候
便像六十岁的老人一样开始怀旧
小到一个火柴盒、两张糖果纸、三四颗碎瓷子、五六本小人书及
在我肚皮上孵出的密密麻麻黑芝麻一样蠕动的蚕宝宝......
大到乳房发育时的胀痛初潮来临时的羞怯与惊慌
我从不肯轻易忘记
顽固地怀念所有被我摸过用过享受过拥有过的物什
每一样都关乎我的童年我的喜好我的成长
它们死皮赖脸地占据着我分享着我最最私密的隐私
《预谋》
2018年元月23日凌晨1点
三伯溘然长逝
农历2017年
徐氏家谱多了三个加框的名字
哑巴三伯徐恢宝在大寒这天走失
眼疾堂哥徐述云在农历8月25这天走失
腿残小哥徐述军在清明节的头天走失
他们是否曾经约好
今年春节要在天堂团聚
应该是有预谋的
小哥的葬礼是堂哥操持的
堂哥的葬礼三伯曾大哭灵堂
三伯的葬礼呵
只有小哥和堂哥缺??!
《怀乡症》
故乡
藏于险峻的高山隐于苍茫的云雾
渺茫、渺小
小到在地图上
都难得找到它的名字
它是我的另一根脐带
缠着山,绕着水
储存我的来历,我的去向
我的牵肠挂肚
多年后,我在童年的波段上
搜索来自村庄的信号
滑过遥远的时光,我搜到了
玩伴的嬉戏和野刺花的清香
那间消失的老屋啊
至今还在我身体里左右摇晃
我在记忆里一次次的把它扶正
我用回声,唤回
那个依旧在捉迷藏的
三姑娘……
现在,我喝着他乡的水吃着他乡的米
味蕾上还是童谣的味道
这味道是亲人的味道,山水的味道
生命最初的味道
《旅途》
只有客车懂得盘山路的迂回。
只有我的内心,有着羊肠小道。
往事一路掠过万水千山
掠过后视镜中的童年、青春
在中年的坡度上
产生亲切的摩擦系数。
丈夫、儿子和我
各自靠一尺见方的座位固守江山
儿子与我轮番挽留窗外不可逆的往事
丈夫的鼾声此起彼伏
奔波的空间
有人戴着耳机在遥远的挪威森林里游荡
有人对着手机手舞足蹈
有人嚼着口香糖……
司机捏着一车人的命运
脚踩生死线
皱着眉头盘算今天的利润和日常开销
所有人都很快活
一家三口挤在车上
多少显得有些沉默
儿子只用眼睛向我无声地诉说
只要张开眼
就要面对这拥挤的世界
我坐在他们中间
只想做一个岁月的见证
看丈夫白发丛生
看儿子长成男人中的男人
——以上选自《鸭绿江》2018年12期
徐述红《雪夜的隐喻》的审美视点
邹建军 胡朝霞
内容摘要:土家族女诗人徐述红诗集《雪夜的隐喻》是一部精心之作,以一年四季命名四辑,分别是"春"、 "夏"、"秋"、"冬",并且都有精到的概括"春之卷 "精神原点;"夏之卷困局与突围;"秋之卷"独自叩门;"冬之卷"雪夜的隐喻。以此而论,就可以看出诗人对于作品面世是何等的讲究。诗人将诗当成一种审美的艺术,她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美的感染与美的扩展。
关键词:徐述红《雪夜的隐喻》审美
最近读到土家族女诗人徐述红诗集《雪夜的隐喻>(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12月版) ,诸多问题引起我的兴趣与关注。这是一部精心之作,以一年四季命名四辑,分别是"春"、"夏"、"秋"、"冬",并且都有精到的概括"春之卷"精神原点;"夏之卷"困局与突围;"秋之卷"独自叩门;"冬之卷"雪夜的隐盼。以此而论,就可以看出诗人对于作品面世是何等的讲究,不仅有内容上的归类,并且有形式上的打磨,总是想让它以更加艺术化与典型化的面目,与读者诸君见面。因为我看的是手稿,所以认为是诗人的策划,而不是编辑家的设计。从此可以看出诗人的审美视点,那就是对于自我作品的看重,从外在形式到内在本质上对于美的一再追求,将诗当成一种审美的艺术,她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美的感染与美的扩展。
诗人对于自己的认识是相当独到而清楚的,那就是她是作为一个诗人而存在的,而不是作为一个普通女性而存在的。不论是在家庭里还是社会上,都是一个喜欢观察生活与表现生活的诗人,一个当代中国的土家族女性诗人,她认为自己负有特珠的使命,特别的责任。在其诗集《自序:诗歌的温度》里说,她这样谈到了自己身体与心态的特珠性"我知道,在母亲眼里,我不是什么诗人,只是她的女儿一个爱好诗歌的女儿,常常熬夜读书写字贪凉,所以感冒发烧比我的哥哥姐姐次数多一些,脸色时常泛着潮红,气温一高就会大汗淋漓,从少女时代就这样,真的很怕热,尤其喜欢大雪纷飞的冬天,母亲也知道。"虽然母亲并没有把她当成一个诗人,然而根据这样的自述,她与别人是不太一样的,不仅身体上十分敏感,并且情感上特别多思,也就是我们的古人所说的多愁善感,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诗人,就是艺术家。从其诗歌写作的经历来看,她本来就是作为一个诗人而出现的,是作为一个当代女性诗人而出现的,虽然她也有自己的工作,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家庭,也有自己的朋友。
她的诗歌在审美视点上具 如下几个鲜明的特点:
一是重视对于湖北西部山区土家村落的浓郁生活气息的发现与表达。"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果在作品里看一位诗人自己的生活环境与社会处境,不论是自然环境还是人文环境,那就相当奇怪了。从徐述红的诗歌里,完全可以看出她正是一个生活在鄂西山区乡下与小城里的女诗人,并且从小就生活在土家山寨里。"南津关在三峡的出口/峡缝中的一亩三分田/ 长满艾篱杂草金银花野百合"。(«南津关»)诗人在自己的作品里特别喜欢点明所写的对象,所以有许多地名意象与地理风物;如果说这里所写南津关,还只是限于单一的空间层面,那么,有更多的诗则是将时间与空间相混合,着重表现人在其中所产生的意义。"一别经年的童谣在马铃声中走来/一栋栋老屋印在时光中的线索/有时忧伤,有时冥想/谁能知道这其中的奥妙/并在这中间捉住古典的背景声/我居住的小城,屋檐下的守望/沉静的年轮不是树的影子/攀援屋脊,寻找钟声的下游/在那幅土家山寨的油画里/栽种的候鸟连同它们的声音在这里居住"。 (《天池河的钟声»)据我所知,诗人出生于五峰山区,并且从小在那里长大,成年后又长期居住与工作在小城里"天池河"那所大寺里所发出的钟声,自然为生于斯长于斯的诗人所关注所表达。这里所表现的不仅是空间,同时也是时间,时间与空间是有机统一的。对于故乡诗人曾经有这样明确的认识:“故乡是空间的,也是时间的/她是你的精神宇宙/她的前世今生就是你的前世今生/坐标,屹立在荒原之上"。当然我们也要承认,她并没有将土家生活与习俗作为表现的重点,而只是以自我生活与自我感情为中心,抒写自己的人生经历与心路历程,但是,从其大量的作品里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内心情感丰富多彩的诗人,一个具有土家族情怀与思想的诗人,这本身就可以构成一种特质,她的思维、她的感觉、她的心性、她的语言,与她的民族从来没有分离它,并且会永远如此,每一个诗人都不可能离开他的民族,民族的文化传统就象一条河流,他必须处于这一条河流之中。
二是注重表现一位女性诗人的内在情感发生与灵魂裸露产生的过程。男性诗人与女性诗人往往具有本质的不同,在各自的作品里也会有诸多不同表现与特征,他们的视角、视野、视点与想象力,他们表达生活的方式与技法,都会存在很大的区别。最重要的不同,也许就在于情感的内容及其表达方式。 "其实/放弃是一种美丽/不奢望相守是首诗/但曾经拥有却是带着伤痛的美丽//紧拽着爱人的手/拥抱那份心醉的感动/上帝不是公平的/在不合适宜的时间安排了一次相遇//因为爱/为了给爱的人一个更加自由辽阔的空间/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请掘一堆黄土将那撕裂的痛苦深埋"。( «爱是一种伤痛» 为什么诗人认为"放弃是一种美丽",因为她深深地感觉到这一段情感,来得不是时候;为什么她认为坚守不是一种选择,因为她认如果一直坚守,也许会对双方都造成极大的损伤,这种情感再也没有存在与发展的根据。爱情本身是一种美好的感情,然而如果爱来得不是时候,则会对自己与他人造成损害,所以也是一种伤痛,有的时候只有用"黄土"将其"深埋"。这样的情感与思想,应当是高度个性化甚至是私人化的,然而同样是感人至深的。更为典型的是《失火的天堂>:"我的天堂失火了/正熊熊燃烧/心灵溢出的酒精被一个念头点燃/便引发了这场灾难/火焰从心底层层向外燃烧/眼睛皮肤全身被烧得通红//烈焰/将我的天堂烧个精光/曾经苦心经营的/大半辈子的梦想/一场火令我倾家荡产/一个念头转眼把我变成了穷光蛋"。(«失火的天堂»在这首诗里,诗人用一种女性的笔触,表达了自己内心燃烧的经过、原因及其所造成的悲剧性的结果。如果说前一首诗所抒写的是情感发展的恰到好处,那么此诗所表达的,却是由于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感,而在自我的内心所发生的灾难性事件,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不过我们要问的是,她内心的这种燃烧是正能量的还是负能量的呢? "我"是欢迎的还是排拒的呢?无论如何,由此可以看出诗人对于爱情的表达,是丰富多彩而多种多样的,如果是一位男性诗人,想来不会如此细致与深刻,首先也难于有这样的发现。女性诗人在当代中国的崛起,是一件引人关注的事情,在中国历史上也许没有任何一个朝代没有如当今这个时代,优秀的女诗人如此之多并且如此之杰出,与世界范围内的女性主义思潮兴起与女权主义运动的展开,存在密切的关系。本文所论的女诗人及其诗歌,也不例外。
三是注重在与自然山水的亲切对话中展现出一种特有的诗情与画意。如果说她的一些诗只是同自己的内心进行对话,那么,她也有不少与自然山水进行对话的作品,并且其质量同样不差。"羊儿与我同行/幽谷中咩咩的呼唤/与我的土家方言徨语呼应//今生/我踩着羊儿在乱石中开辟的小道/颠三倒四地爬行"。(«与羊儿同行»诗人把自己与另一种温顺的动物放在同一位置并且亲切对待,认为人类的生活与羊类的生活是密切相关的,因为他们都在同一座山上、同一条道上,具有相当的难度。最后,当羊的"嘴"与她的"下巴"亲密接触的时候,才深深地感受到了自然生命的可贵与人间生活的不易。 "在这诗意的王国里/你繁衍出众多姊妹兄弟/曾经暴虐的江水/被你悠扬的四蹄抚慰---温柔甜蜜础//你与你的同类漫步江边/遥想今后长长的岁月/你不需要用文字营养神经/除了茂盛的草/甘甜的水就可把你滋养得腰肥体壮"。(«麋鹿» 诗人与从小相生相伴的动物能够进行心灵的对话,与现实中也许并不存在的另一种动物,也能够进行想象性的心灵对话,并且将它与长江及中下游平原相关联,于是更加突出了它的神奇,它的神秘,它的厚重,它的高贵。它们之所以能够一世一世地生长,并且总是能够产生自己的意义,就是因为它们与大自然和平相处,没有斩断自己的生命传统,这也许正是诗人给读者的另一种启示:当今人类,是否可以从自然界生存与生长的动物身上,学会一些什么呢?
四是能够有勇气直面人生与现实中的重要问题,并且有自己的哲理性发现。女性诗人也有与男性诗人同样的、直面现实生活的勇气,虽然不一定是"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然而也并不回避生活中所出现的问题,甚至是严重的问题。"一棵发育得校繁叶茂/另一棵却明显的营养不良/人们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树呢? /未必不是这样/为什么那一棵/要如此忧伤?" «两棵树»这里的"两棵树",也许只是一种象征,表达两个人在同一个环境里的不同命运,既然环境是基本一样的,而发展的结果却差距太大,也许是因为另一棵树先天不足而产生的问题。这样的发问,当然具有深厚的哲理性,"环境决定论"的基础,是先天的遗传与自我的世界。在外因与内因的关系中,内因往往起决定作用,因此环境决定论也是存在局限性的。这在现实生活里是大量存在的事实,同学、同事甚至兄弟,环境是大致相似的,然而人生的结果,也许是完全不同的。"夜用黑洞洞的眼睛盯着我/阻止我伸手采撤那颗最亮的星 /街上的灯笼鼓胀着充血的眼睛/饥饿地跟在我身后/我甩着羊鞭在夜幕上摸索天明的开关/那群可怜的羊/沉默着/期盼着我带它们立即走出黑暗找到一片光明"。(«无眠» 这里的系列意象及其所形成的意象群,具有很强的象征性;但可以将它们区分为具有三种不同方向的力量:一种是"我",是一种具有同情心与正义感的力量;一种是 "羊",是一种可怜的、悲苦的,正需要"我"去拯救的力量;一种是 "夜"、"街上的灯笼",是一种非正义的与非光明的力量,与"我"正处于相互对立的位置上。这里所写也许是诗人所见的人际关系,也许是诗人眼里的一种社会结构,也许是她对现实的一种写真,无论如何,诗人正是对于现实问题的探索,具有相当的深度与广度。诗人的系列作品表明,"谁说女子不如男"?男性诗人所关注与探讨的问题,女性诗人同样可以关注与探讨,并且可以做得更好。
五是对于所表现当今社会中的人物的情感与心态,往往有独到的把握。诗人对于生活里的人物有自己独到的观察,并且并不只是外在的。"瓦匠用猫儿般敏锐的嗅觉与双眼过滤/单薄的身子贴在屋顶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刷刷几下一屋瓦片不大功夫就被翻检的成路成行//瓦匠总是精心修补每一处猫腻/再用目光检测直到确信雨水能顺屋檐流淌/珠帘成壁"。(«瓦匠»这里对于"瓦匠"的描写是相当准确的:一是双眼的敏锐,一是轻飘的身体,一是敏锐的嗅觉。一个凭技术吃饭的乡下人,他的精心与高超,他的精明与能干,被诗人一一呈现出来。"‘爸爸来了'/妞妞兴奋得满面通红/呼地从地上站起来拍着小手清脆地向所有人宣告/ 这是她和爸爸的世界//爸爸牵起妞妞的手/妞妞蹒跚着脚步嗽起嘴: 爸爸,脚脚不舒服/爸爸弯下腰发现女儿左脚穿着右脚的鞋/俨然一个蹩足的淘气包"。(«快乐飞翔» "妞妞"所有表情并不是他爸爸眼里的存在,而是出自于诗人的观察与想象,把一个稚气未除的小姑娘之神情与面相表现得惟妙惟肖,再高妙的画家也不过如此,并且也具有超越画家的地方。所以,她的人物诗是很有特点的,如果没有画家一般的眼睛,同时具有诗人的想象力,这样的诗就不会产生。人是世界的中心,没有人这个世界也许难于产生文化与艺术的意义,虽然大自然本身是一个独立的系统,诗人对于人物的把握与表达,具有独自的意义,是其所有作品里面最重要的部分。
如果说她的诗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有的诗过于写实,其实也是一个审美视点的问题。比如说写《母亲》、《嫂子》、《房奴》等,就不像有的诗那样留下可供读者欣赏的空间。当然,写实也并不是没有好诗,《灵儿七岁»:"娇弱的桃树/ 贴着墙根/探着身子在墙上招摇/老宅的风水被桃树固定/七岁的灵儿绕着桃树满院子撒欢奔跑//六年了/桃花开了一遍又一遍/桃子结了一茬又一茬/灵捷依旧七岁//最后的一次记忆/是他的蹙眉呻吟/挣扎着篝下床和我儿子一起玩耍/喊着要铅笔和书包的样子//三天后/从医院再回来时/他搬家了/住进了一个小小的枣红色的匣子//他读懂了这个世界/将自己无瑕的童真和稚嫩的身体化作一粒尘埃/留下他的影子他的笑声/缠绕在桃树的花蕊和老屋的根部//这个可爱的小精灵/这个聪明的讨债鬼/给人们心蒙上一层浓浓的雾水//六年了/ 灵捷依旧七岁"。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这是一首纪实诗,前面有一个小序交待缘起,然而如果没有"桃花"、"墙根"、"影子的笑声"意象,诗情与画意就消失了大半。之所以欣赏另外两首诗《每次打开窗》与《致叶子»,也正是源于我对诗的一种基本观念:既有实在的生活内容与个人情感,也有想象的成分与原始感觉的保存。中国古代诗歌特别讲究"虚"“实"相生的艺术,如果是过于抽象的观念,那就等同于概念化的东西,如果以意象出之,则有了诗意;如果是过于具象化的东西,没有任何观念与思想于其中,那就没有任何内容与内涵,如果能够进行抽象化的处理,让它以意象化的方式出之,也会有诗意的产生与存在。显然,当代中国诗人能够认识到此诗艺规律的,毕竟还是少数。
如何从总体上评估徐述红的诗歌作品,这于我们而言是一件犯难的事情,主要的原因在于她正走在前行的道路上,并没有到能够盖棺定论的时候。然而我愿意指出:
其诗是有着深厚的生活内容,有着自我的感觉与体验,并在诗艺上有自己的追求与讲究的当代中国女诗人。在湖北诗坛,女性诗人的诗歌创作本来是一个亮点,已经出现过一批有成就有影响的女性诗人,如阿毛、鲁西西、胡鸿等。相信更有一批后继者陆续前来,推动湖北女性诗歌创作的向前发展。
不过,她的有些诗在语言上过于质白,在表达上有点随意,在形式上没有形成自己的优势,在艺术构思方面还不是很独到,所以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相信她也有这样的潜力。诗的语言与散文的语言具有很大的区别,它不是一种描写性的语言,也不是一种纪实性的语言,并且也不是一种议论性的语言,而一种高度压缩、高度精炼同时也留有巨大想象空间的语言,间断性、多层性、多度性、多解性是其重要的特点。而她并没有完全意识到了这样的诗艺真理。然而在她的诗集里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好诗。最后,让我们以她的代表作之一的《致叶子》结束全文"一片叶子飘落了/轻颤着微卷的身躯/无声无息地/飘落/叶子,你这离开树校的叶子/无意间闯进我的眼帘/用故事中轻易可以幸福邂逅的姿态/在我的呼吸和凝视中轻盈翻飞/那么温婉多情地/滑过我的皮肤/滑过我案上泛黄的书页/滑过眼前潺潺的流水/滑过满地富贵的桃红/滑过枝头曾经的青涩/抖落一抹黄金/静静地/躺在尘世的圆满里/拾起/摊在掌心/你的脉络/我的掌纹/交汇成传说中弦之又弦的秘密/谁说你惯了风霜/谁说我暮了年华/握紧/让我的传奇重合你的故事"。也许我们可以从此首诗中可以再次体会到其审美视点的独到性,同时对于诗歌语言的特性有一种全新的认识。
(邹建军,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诗歌》《与外国文学研究》副主编;胡朝霞,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访问学者,南华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文/图:市诗歌诗词协会、徐述红 编辑:冯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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