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2017-07-24 来源： 共有网友喜欢
刘志富：《人民的名义》中的高频热词与语篇构建
编者按：
由最高检影视中心、解放军金盾影视中心联合推出的检察题材电视连续剧《人民的名义》，上半年很热，热播，热议，褒者多多贬者亦众。大众关注的或许更指向个体人物的命运，而艺术家们可能就复杂得多，他们要分析探寻有关艺术、道德、价值取向以及社会影响，他们要观照当下时代，放眼世界与未来。
本期推出由宜昌文艺评论家撰写的文艺评论系列之三——刘志富：《人民的名义》中的高频热词与语篇构建
《人民的名义》中的高频热词与语篇构建
刘志富
《人民的名义》的作者周梅森以一个文学的在场主义者，站在这个时代的社会面前，以勇担责任的笔触“大尺度”逼近当下反贪腐的现实。作者以“人民的名义”的视角，审视现实，构建了一幅“涵盖涵盖了高官、市民、知识分子、商人等各色人等”的当代社会的《清明上河图》。小说中人物的命运随着H省反腐风暴的预示、展开、深入、逼近真相而起伏。整个小说可以视为一个反腐事件，它由一连串的子事件构成，不同的人物在一个个的子事件的发展中展示着自己的人生。事件的基本构成要素是时间、地点、人物、行为。语篇通过描述一系列具体行为将事件编织成一个整体。从理论上说，篇章中高频出现的与主题相关的动词代表着该篇章的主要事件。下面是对《人民的名义》这部小说每五章作为一部分的统计出的前五位的高频动词。
1-5章：汇报、抓捕、反贪、腐败、开会； 6-10章：拆迁、反贪、进攻、广播、汇报；
11-15章：保护、回避、讯问、贷款、妥协； 16-20章：汇报、离婚、结婚、入股、审讯；
21-25章：汇报、离婚、交代、传唤、苦笑； 26-30章：扫黄、汇报、录音、嫖娼、违纪；
31-35章：录音、离婚、审讯、交代、汇报； 36-40章：审讯、汇报、指挥、指示、召回；
41-45章：停职、汇报、办案、审讯、考验； 46-50章：审讯、狙击、智斗、监督、开枪；
50-54章：腐败、挣钱、告别、结婚、苦笑。
尽管上面每五章的分法并不一定与小说的故事情节发展的一个阶段相对应，但是，与反腐事件相对应的动词“讯问/审讯”是贯穿整个事件的热词，道理很简单，反贪局反腐主要环节就是“审讯”。
另一个贯穿整个事件的高频动词“汇报”，体现了作者是在怎样的话语体系下来叙事的。如果再考虑小说中与“汇报”同义的动词“请示”和“报告”，以及非正式的说法“通气”和“透气”，由它们构成的“汇报”类动词的频率会更高。因此，整个小说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一个“汇报事件”。请示报告制度是党的重要规矩与纪律。十八大后中央多次强调各级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都要严格执行请示报告制度。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请示报告制度是我们党的一项重要制度，是执行党的民主集中制的有效工作机制，也是组织纪律的一个重要方面。”《人民的名义》在展开情节的过程中充分体现了党的请示报告制度在当下政治生活中的存在状况。“抓捕丁义珍”和“抓捕欧阳菁”两段从正反两面诠释了党章规定的“党的下级组织既要向上级组织请示和报告工作，又要独立负责地解决自己职责范围内的问题”。“抓捕丁义珍”季检察长坚持先向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高育良先汇，结果抓捕行动变成了暗流涌动的汇报会，也贻误了时机，丁义珍逃跑。“抓捕欧阳菁”侯亮平坚持先坐实再汇报，即使演成美国大片也把欧阳菁当着李达康的面给抓住了。前后两位反贪局长的表现也形成鲜明对比。陈海事后恼火透顶：“如果不是这个冗长的汇报会，丁义珍是不是早该落网了？汇报、研究、请示！不就是配合北京抓一个犯罪嫌疑人吗？至于这么慎重吗？”侯亮平事前挺直上身：“如果有证据，为啥不？我们穿上这身制服时宣过誓的，忠于国家、忠于人民、忠于宪法和法律！”可见，作者正是通过不同人物对党的汇报制度的把握情况，来构建事件，突出人物性格及命运。又如，“离婚”是小说中的一个高频动词。李达康离婚，事先主动向沙瑞金做了汇报。高育良离婚再婚事先未汇报，事后还长期隐瞒，离婚不离家。离婚是私事，但是对于李达康和高育良来说，就不在是私事，汇报与否，体现了自己的党性，对党的组织纪律的遵守。也因此注定了二者在小说中命运的不同。
反贪是在党的组织纪律下进行的。作者写反贪，以党的“汇报”制度高为切入点，展开情节，人物的命运因对“汇报”的把握不一而不同，形成鲜明对比。另一方面，小说所描写的各种各样的汇报简直就是一副各类官员的众生相。官场老练的季昌明向汇报抓捕丁义珍现实“扼要汇报”再“补充汇报”；李达康问张树立丁义珍在光明湖项目做过多少手脚，张树立“这才犹犹豫豫地汇报起来”；孙连城挂帅光明湖项目总指挥“有随时向李达康汇报情况的特权”；陈岩石可以怒对李达康“我早就向你和市委汇报，给你写信打电话，你理都不理我！”；育良表面上向沙瑞金“汇报”同僚李达康泄密，实则是宣示一种不可忽视的政治存在；祁同伟认为自己泄密没向高育良“汇报”是在?；じ哂?。
《人民的名义》电视剧海报
除了整个语篇中的高频动词，局部篇章中高频出现的三个普通名词“炸酱面”（4次）、“茅台”（18次）和“龙井”（4次）也在整体语篇和局部语篇构建中起到重要作用。小说以“炸酱面”开篇，中间以“茅台”穿插，以“龙井”收尾。
炸酱面，也许正如赵德汉对自己处长位置的自嘲“在咱北京，处长算啥？一块砖能砸倒一片处长！”一样，在咱北京，炸酱面算啥，它太普通了，吃炸酱面也再简单不过，用刘心武在《人面鱼》里的描述就是“她把煮好的面条，从热锅里捞出来，盛在大碗里，就是那种最普通的大瓷碗，递给他，而他，接过去，从餐桌上的另一只大碗里，舀出好大一勺现成的炸酱，用筷子搅拌着……她把洗净的黄瓜递过去，他边吸着面条边接过去，一筷子面，一口脆黄瓜”。这炸酱面又是用最普通的小麦磨成面做成的。赵德汉认为吃着这普通简单的炸酱面心里踏实?？墒撬且桓瞿芸醋怕竺绯┫氲浇鸩硬拥穆笏氩⒈チ说难壑蟹抛盘袄仿坦獾娜恕Ｋ不犊闯?，“看钞票，就像看小麦一样，看着心里踏实，看着精神满足?？淳昧?，钞票上会泛起一片金光灿烂的麦浪呢”，然而麦浪还是麦浪，钞票还是钞票，心里踏实精神就不一定满足。钞票一旦打开了私欲的门，再大碗的炸酱面都是遮不住的。一切腐败，皆源于内心的贪欲，故事由此展开。
“茅台酒”“中华烟”，官场人情中的标配，如李佩甫小说《羊的门》有“推开门，只见又是一桌丰盛的酒席：酒上的仍是“茅台”，烟上的也是“大中华”（真的?。?rdquo;。《人民的名义》小说第五章蔡成功用蛇皮包给侯亮平送了两箱茅台酒、一箱中华烟和一套深灰色西装，竟埋下了后面侯亮平在审查突破刘新建关键时刻被停职的伏笔，等着他来自证清白。
小说中有五次喝茅台酒，都是故事情节发展的关键，两次在李达康家，两次在高育良家，一次是山水庄园的鸿门宴。山水庄园的鸿门宴在整部小说故事情节发展中的地位自不必言，下面分别说明另外四次喝茅台酒。在第十一章祁同伟周末提着两瓶茅台酒来看望老师高育良，得到老师的命令?；げ坛晒Γ嚼薍省反腐斗争大幕。第三十七章师母吴慧芬请侯亮平来家吃大闸蟹，下下棋，其实是高育良在斗争日趋白热化时要向学生显示立场，结果“师生两个面红耳赤”，吴慧芬拿出茅台缓和气氛。
李达康家的两次喝茅台酒，一次是第二十三章李达康在欧阳菁事发后找王大路喝酒谈心，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茅台。但借酒浇愁愁更愁，“送走王大路，李达康心里仍没着没落，像是得了强迫症，翻来覆去老是想着欧阳菁，甚至丁义珍。怎么会这样？栽了这么大跟头？”。一次是第五十二章易学习到京州任纪委书记后，李达康和老同事易学习在家里喝酒谈心。与其说是谈心，不如说是GDP书记和新任纪委书记的正面交锋，同级监督的一次私下预演。下面是对他们喝酒过程的动作的提取，构成了一个跌宕起伏的喝酒事件链。
?。ɡ睿?b style="mso-bidi-font-weight: normal">拿出→（易）挑了→（二人）喝了起来→（易）感慨→（李）来劲→（易）问→（李）说→（易）感慨→（李）苦笑→（二人）碰杯→（易）欲开口→（李）抢先说→（易）接过话头→（李）呷着酒→（易）不悦→（李）放下酒杯→（易）喝不下去→（李）吃起了菜→（易）听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呼”地站起来→（李）苦笑→（易）踱着步→（李）站了起来→（易）针锋相对→（李）痛心疾首→（易）道→（李）坐下→（易）坐下→（李）布置→（易）应承→（李）说→（易）扭转话头→（李）说→（易）脱口而出→（李）怔住→（易）仰天长叹→（李）争辩→（易）义正词严→（李）被激怒了，浑身颤抖→（易）意味深长道→（李）怔怔盯着易学习，沉默片刻，突然爆发了，桌子一拍，怒不可遏地指着易学习吼→（易）叹息，摇头，毅然转身离去
李达康和自己的两位老同事喝酒，喝得孤独，也喝得激烈，虽能推心置腹，但却难以趣味盎然。李达康终究是孤独的、霸道的、爱GDP的。
龙井茶是吴慧芬和梁璐在一切尘埃落定、回归平静后一起喝的，“吴慧芬木然叹气：意料中的事，从权力中得到的光环与荣耀，终会因权力的消失而消失嘛！梁璐抹着眼，又骂起了死鬼丈夫：一辈子机关算尽，到头来落得这等结果！”吴慧芬泡了两杯新茶上市时祁同伟送过来龙井，“一杯给梁璐，一杯给自己。”吴慧芬和梁璐二人的命运，就如这龙井，有光环，但却又有太多的扭曲，也就苦了，不清淡。权力圈里的官太太，看淡又是何等不易。
总之，作为一部反腐力作，小说《人民的名义》的语篇构建在两个高频动词和三个高频普通名词上得到另一种体现。贯穿整个语篇的“问询/审讯”构建出一个反贪事件，而“汇报”则构建出一个党内组织纪律话语体系下的官员众生相。局部篇章中高频出现的 “炸酱面”、“茅台”和“龙井”三个带有一定隐喻特征普通名词，将整个反贪事件串连起来，也在局部事件中将人物的性格特征突显纸上。（原刊于《长江文艺评论》2017年第3期）
刘志富 三峡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2011年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获博士学位，专业为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主持湖北省教育厅项目2项，三峡大学重点教研项目1项，发表专业论文10多篇。
文艺评论系列之一——吴卫华：反思《人民的名义》中的人物形象塑造详见“文艺评论”专栏——http://www.ycwl.gov.cn/content-46955-970896-1.html
文/图：杨力 编辑：冯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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